年味儿像渐渐散尽的鞭炮硝烟，在老家的小院里只余下淡淡的痕迹。
门楣上的春联依旧鲜红，但团聚的热闹已归于日常的平静。
林墨帮着父母收拾完碗筷，窗外是初春午后慵懒的阳光，鱼饼在院子里追着一只飘落的塑料袋，自得其乐。
妹妹林小雨窝在沙发里，刷着手机，忽然发出一声羡慕的感叹：“哇，我同学又去三亚玩了！阳光沙滩，大海啊！”她刚上高中，正是对世界充满无限好奇和向往的年纪。
这话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林墨的心湖。
他看了看正在茶几旁默默喝茶、眉宇间带着常年劳作痕迹的父亲林建国，又看了看在厨房里忙碌擦拭灶台、背影已有些微驼的母亲王淑芬。一个念头清晰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走到客厅中央，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郑重：“爸，妈，小雨，趁着我还没开始下一段旅行，你们也还没上班，小雨也没开学，咱们一家人，找个不太远的地方，出去玩玩吧？”
三双眼睛同时看向他。
林小雨最先反应过来，几乎从沙发上弹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哥？我们去哪儿玩？”
王淑芬停下手中的活，擦擦手走过来，脸上带着慈祥又有些犹豫的笑：“出去玩？那得多麻烦，又得花钱……”
林建国放下茶杯，习惯性地皱起眉头，那是一种长期作为家庭支柱养成的审慎：“你这刚回来没几天，又折腾什么。外面人挤人，有什么好玩的。”
林墨早已料到父母会是这般反应。
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目光扫过父母略显疲惫的脸庞，语气变得更加柔和：“爸，妈，你们想想，自从我和小雨陆续出生，家里压力越来越大，我们一家人，有多久没一起出去正经玩过了？”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林建国和王淑芬都沉默了。是啊，记忆里，除了走亲访友，似乎真的没有过一次纯粹为了游玩的全家旅行。
生活的重担早已将那些风花雪月的念头磨平，取而代之的是柴米油盐和儿女的学费。
林墨继续加码，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我记得小时候，爸您还说过，等有空了带我们去省城看看动物园。这一等，就等到我现在都快能带你们出去了。”他又看向母亲，“妈，您不是一直说没见过真正的大海是什么样子吗？”
王淑芬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她想起年轻时在画报上看到的海，那片蔚蓝曾是她对外面世界最初的想象。
林建国紧绷的脸部线条也柔和下来，儿子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深藏的、对家人的亏欠感。
林小雨适时地抱住妈妈的胳膊摇晃：“去吧去吧，妈！我想去看海！我好多同学都去过了！”
看着女儿渴望的眼神，再看到儿子眼中那份成熟稳重的坚持，王淑芬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却带着释然和期待，她看向丈夫：“建国，要不就去走走？孩子有这份心……”
林建国沉默了片刻，终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瓮声瓮气地说：“你安排吧。别太远，别太花钱。”
“耶！太棒了！”林小雨欢呼雀跃，立刻开始盘算要带什么衣服。
林墨笑了，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他问妹妹：“小雨，你说想去有海的地方，有没有具体点的想法？”
“只要是海就行！我没见过！要能游泳、捡贝壳的那种！”林小雨兴奋地比划着。
林墨所在的家乡是典型的内陆城市，距离最近的海岸线也有数百公里。他心念微动，脑海中，系统界面无声展开。他迅速输入检索条件：“距离适中、适合家庭休闲、初春季节体验较佳的海滨目的地。”
系统强大的数据库迅速筛选，并结合实时天气、路况信息，很快给出了最优推荐：【舟山市月牙湾景区。距离约380公里，预计车程4-5小时。拥有优质沙滩、平缓海浪、海鲜美食，旅游设施完善，适合家庭出游。当前季节游客相对较少，体验舒适。】
“月牙湾，”林墨将系统的信息转化为自己的语言，“在舟山，听说那边有个像月牙一样的海湾，沙子很细，风景也不错。离咱们这不算太远，开车大概四五个小时就能到。现在去，天气不冷不热，正好。”
“月牙湾？名字真好听！”林小雨立刻表示赞同。
王淑芬也点点头：“舟山，听说海鲜挺好。”
林建国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那好，就这么定了。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发！”林墨拍板。
他回到自己房间，快速通过系统预定了月牙湾一家评价不错的、适合家庭入住的海景民宿，并规划好了行车路线。
决定一下，家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林小雨兴高采烈地冲回自己房间，开始翻箱倒柜地收拾行李，嘴里还念念有词：“泳衣！防晒霜！裙子！哎呀，我的遮阳帽放哪儿了？”
王淑芬也笑着开始忙碌，嘴里念叨着：“得带点常用的药，晕车贴、感冒冲剂……再带点水果路上吃。”她翻出干净的床单被套，似乎想带上，被林墨笑着劝住了。
就连一向严肃的林建国，也默默地检查起家里的车辆状况，又找出尘封已久的相机，笨拙地检查着电池。
看着家人为此行忙碌、期待的样子，林墨心中充盈着一种比收获巨额情绪值更满足的幸福感。
这，或许就是他拼命活下去、努力变得更好的重要意义之一。
中午，一家人简单吃了顿午饭，更像是出行前的动员餐。
饭后，全家总动员，将大大小小的行李包塞进了那辆路虎的后备箱。
林小雨抱着给她新买的玩偶，王淑芬提着装满水果零食的袋子，林建国则背着他那个旧相机包，表情庄重得像要完成一项重要任务。
“鱼饼，走啦，带你去看海！”林墨将好奇张望的小白猫放进专用的航空箱，安置在后座。
下午两点，阳光正好。林墨发动汽车，摇下车窗，对着站在门口送行的爷爷奶奶挥手告别。
车子缓缓驶出熟悉的村庄，驶向通往高速的路。
一路上，林墨担当起完美的导游和司机。
他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语气轻松地介绍着沿途的景物：“爸妈，看右边，那片新建的工业园区，听说规模挺大。前面要过隧道了，这个隧道还挺长的……等过了前面那个枢纽，我们就差不多走一半了。”
王淑芬坐在后排，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听着他沉稳的讲解，眼中满是欣慰和骄傲。她悄悄碰了碰身旁的丈夫，压低声音说：“他爸，你看墨墨，真的长大了，什么都会，安排得井井有条。这车开得多稳当。”
林建国“嗯”了一声，目光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山峦，没有多言。
但细心的林墨从后视镜里注意到，越是接近沿海地区，父亲的坐姿就越发挺直，双手不时无意识地搓着膝盖，眼神中也少了几分平时的严厉，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和紧张。
这是一种面对完全陌生、且以辽阔着称的自然环境时，本能的不安。
林墨心下了然。父亲一辈子在跟工厂打交道，习惯的是具体、可掌控的事物。
面对即将到来的、无边无际的大海，那种未知的浩瀚感，让他感到了些许无所适从。
林墨没有点破，只是体贴地将车内音响的音量调小，切换了播放列表。
一阵悠扬舒缓的前奏过后，父母那个年代熟悉的旋律响起，是邓丽君的《甜蜜蜜》。
接着，他又用更加轻松愉快的语气描述起来：“爸，妈，听说月牙湾的沙滩踩上去特别软，像面粉一样。晚上的海鲜大排档可热闹了，咱们可以去尝尝刚捞上来的梭子蟹，肯定鲜甜。小雨，说不定真能捡到漂亮的贝壳呢……”
温柔的歌声和儿子描绘的美好画面，像一双温暖的手，慢慢抚平了林建国微蹙的眉头。
他渐渐放松下来，重新靠回椅背，目光虽然依旧望着窗外，但那份紧张感已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期待与安心的平静。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通往大海的路上，车载音乐回荡着年代的记忆，窗外的景色从熟悉的平原逐渐开始出现丘陵，空气似乎也变得更加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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