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猎户死后的第四天，天空开始积聚起厚重的铅灰色云层。起初只是天边的一抹暗影，到了午后，整个天空都被翻滚的乌云覆盖，连风都带着湿重的土腥气。
“要下大雨了。”老村长仰头望着天色，皱纹里刻满了忧虑，“这雨要是太大，咱们这刚挖的蓄水池怕是撑不住。”
岑卿正在教几个妇人如何辨认可食用的菌类。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立即起身：“所有人都动起来。赵叔，带人加固蓄水池边缘，用石头垒高。王叔，带人去清理排水沟，往山下引。”
命令简洁明确，经过这些天的磨合，村民们已经习惯了她的指挥。赵铁柱立即带着男人们搬石头加固池沿，王老栓则领着另一队人清理岩壁下的排水通道。
李寡妇带着妇女们忙着收拾营地里的物资。她们把收集的干草和柴火堆到岩壁最深处，用石块压住。孩子们也被动员起来，把那些接水的瓶瓶罐罐都搬到不会被雨水冲走的地方。
“这雨来得不是时候啊。”陈木匠一边垒石头一边叹气，“咱们的蓄水池还没挖够深，菜地刚开出一点，这要是来场大雨……”
“少说晦气话！”赵铁柱呵斥道，手下动作不停，“雨水多了是好事，总比旱着强。”
话虽如此，但当第一滴雨点砸在石头上时，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那雨点大得惊人，砸在地上溅起小小的尘土。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转眼间，暴雨如注。
起初是喜悦的。干涸的土地终于等到甘霖，蓄水池里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孩子们甚至兴奋地伸出手去接雨水。
但很快，喜悦变成了恐慌。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岩壁上开始有细流汇成小瀑布，刚清理的排水沟很快就被冲垮。浑浊的泥水裹挟着碎石，在山坡上肆意横流。
“蓄水池要满了！”有人惊呼。
岑卿冒着大雨冲到池边。只见池水已经漫过他们辛苦垒起的石墙，边缘的泥土正在大水的冲刷下不断崩塌。
“所有人退后！”她高声喊道，“远离蓄水池！”
话音未落，池壁的一角轰然坍塌，浑浊的泥水如脱缰的野马奔涌而出，瞬间冲垮了下方的几处临时窝棚。幸好人们早已撤离，只有些杂物被大水卷走。
更大的危机接踵而至。
岩壁上方开始有碎石滚落，混合着泥水形成小型的泥石流。人们惊慌失措地往高处躲避，混乱中一个孩子滑倒在地，眼看就要被泥流吞没。
赵铁柱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将孩子捞起，自己的腿却被滚落的石块砸中，鲜血顿时染红了裤脚。
“去那个山洞！”岑卿指着上方一处他们之前发现的山洞。那是他们最后的避难所。
二十多人互相搀扶着，在暴雨和泥石流中艰难前行。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的泥泞让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等最后一个人跌跌撞撞地爬进山洞时，所有人都成了泥人。
山洞不大，勉强能容纳所有人。洞顶不断有水珠滴落，地面潮湿冰冷。但至少，这里暂时安全。
岑卿清点人数，确认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后，这才松了口气。她撕下衣襟，给赵铁柱包扎腿上的伤口。
“幸好你发现得早。”赵铁柱龇牙咧嘴地说，“要不然……”
他的话被洞外一声惊雷打断。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洞内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
孩子们被雷声吓得哭起来，大人们低声安抚着，每个人的眼中都写满了后怕。
“我们的蓄水池……”王老栓望着洞外的大雨，声音哽咽，“还有那些野菜……全完了……”
这话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多日的辛苦劳作，在这场暴雨面前化为乌有。
岑卿走到洞口，望着外面如注的暴雨。雨水打在山石上溅起白色的水花，整个山坡都变成了泥泞的河流。
“蓄水池可以再挖。”她的声音在雨声中依然清晰，“野菜可以再种。只要人还在，就还有希望。”
她转身面对众人，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这场雨是在考验我们。看看我们是不是真的配在这片荒山上活下去。”
洞外，暴雨依旧肆虐。但洞内，一种新的力量正在凝聚。人们不自觉地靠拢在一起，用体温互相取暖，仿佛这样就能抵御这漫漫长夜带来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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