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岑卿、福娃和另外两名被选中的年轻人——大牛和青山,已收拾停当,准备出发。他们的行囊简单而实用:磨利的柴刀、捆扎好的麻绳、少量耐储存的干粮和水,以及王砚那张绘在树皮上的地图。
老村长、赵铁柱等人聚在村口相送,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担忧。
“卿丫头,万事小心,探不清虚实就立刻回来,安全最要紧。”老村长反复叮嘱,干瘦的手紧紧抓着岑卿的胳膊。
赵铁柱则板着脸,将一把新磨好的短匕塞到岑卿手里:“拿着防身。遇到官兵,别硬拼,跑!”
岑卿一一应下,目光扫过众人,最后与王砚的视线短暂交汇。王砚微微颔首,眼神复杂,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保重。”
四人不再耽搁,转身没入浓密的山林,向着西边未知的领域进发。
起初的路程还算顺利。他们沿着山脊行走,尽量避开可能暴露行踪的开阔地带。山林寂静得反常,连鸟鸣都稀稀落落。福娃作为曾经的猎户之子,对山林有着天然的敏锐,他走在最前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然而,随着他们逐渐靠近西侧山峦的边缘,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弥漫。
“卿姐姐,你看!”走在侧翼的大牛突然压低声音,指向山下谷地。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心头皆是一沉。只见下方原本应是荒芜的山谷处,赫然出现了一片临时搭建的营帐!粗略看去,至少有二三十顶,营帐周围有穿着号衣的兵卒巡逻,隐约还能看到被圈起来的马匹。
“是官兵的营寨……”青山倒吸一口凉气,“看这规模,人数不少!”
岑卿示意众人隐蔽,她眯起眼仔细观察。营寨的位置选得极好,恰好卡住了通往山外的主要隘口。不仅如此,她还在更远处的山腰上,看到了另一处较小的哨卡。
“不止这一处。”她沉声道,“他们在封山。”
为了验证猜测,他们沿着山脉边缘,小心翼翼地向南移动了一段距离。情况比想象的更糟。几乎每一个可能下山的出口,或是视野开阔的制高点,都能看到官兵设立的哨卡或营地。他们就像一张逐渐收紧的大网,将整座山围在了中间。
“东边和北边……恐怕也是这样。”福娃的声音带着绝望,“我们被彻底围死了!”
尝试寻找其他路径的努力接连受挫。看似可以通行的山坡,尽头往往是陡峭的悬崖;茂密的丛林下方,则布满了湿滑的苔藓和深不见底的裂缝。有一次,青山险些失足滑落,幸亏大牛眼疾手快拉住了他。
气氛变得无比压抑。官兵如此大规模的围困,绝不仅仅是为了剿灭他们这几十个“漏网之鱼”。这背后,必然有着更深的图谋,联想到王砚带来的消息,三皇子的身影如同阴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黄昏时分,四人找到一处隐蔽的石缝暂时休息。干粮变得难以下咽,希望似乎随着天色一起黯淡下去。
“难道……我们真要困死在这里吗?”大牛啃着硬邦邦的干粮,喃喃道。
一直沉默寡言的青山突然抬起头,看向岑卿,眼神里挣扎了片刻,终于开口:“卿丫头,或许……或许有一条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青山,因为性子闷,力气大,平日里大家都叫他“石头”。
“石头,你说什么?”福娃急切地问。
石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似乎下定了决心:“我知道一条路,非常危险,是我小时候贪玩,追一只獾子偶然发现的。那其实不算是路,是一道山体裂缝,很深,很窄,里面暗河涌动,滑不留足,我那次差点死在里面,再也没敢去过。但它……它好像能通到山另一边,我隐约听到过对面传来的、和咱们这边不一样的山风声。”
一道隐藏的山体裂缝?暗河?
岑卿的心提了起来。这种路径,往往意味着极度的不确定和危险。塌方、溺水、迷路……任何意外都足以致命。
“具体位置在哪里?你还认得吗?”岑卿追问,语气保持平静。
石头用力点头:“认得!就在西边鹰嘴崖的背面,被一大片藤蔓遮着,很不显眼。”
“带我们去看看。”岑卿立刻做出决定。
在石头的带领下,他们趁着最后的天光,艰难地攀爬到鹰嘴崖的背面。这里地势险峻,巨石嶙峋,布满了滑腻的苔藓。果然,在一面看似完整的岩壁下方,密密麻麻的藤蔓如同天然的帘幕垂坠着。
石头拨开厚重的藤蔓,一个仅容一人侧身挤入的幽深裂缝显露出来。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立刻从裂缝深处涌出,带着泥土和锈蚀岩石的味道。凝神细听,能隐约听到深处传来汩汩的水流声,沉闷而遥远。
裂缝内部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仿佛巨兽张开的口。
福娃探头看了一眼,立刻缩了回来,脸色发白:“这……这能进去吗?”
大牛也面露惧色:“石头,你确定这能通出去?别是条死路……”
石头自己也显得有些犹豫:“我……我不确定。但那风声……我记得很清楚。”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岑卿。是退回村子,固守待毙,还是冒险进入这条未知的、充满危险的秘径,去搏一线生机?
岑卿凝视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她的感知延伸到极限。危险,毋庸置疑。但在这浓重的危险气息深处,她似乎也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流动的空气。
那可能是生机的味道,也可能是更深的陷阱。
她想起黑暗中无数“路人丁”的哀鸣,想起清河村被洪水吞噬的惨状,想起新生村村民们眼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退缩,意味着将所有人的命运交给围山的官兵和莫测的时间。
冒险,至少主动权还握在自己手中。
她深吸一口那阴冷潮湿的空气,转过身,面对三名同伴,眼神锐利而坚定:
“石头,你带路。我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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