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先婚后爱】
金銮殿内，肃穆庄严，檀香袅袅，缭绕于雕梁画栋之间，却压不住满殿新科进士们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殿试放榜，金榜题名，今日便是决定最终名次、觐见天颜的时刻。
百官分列两旁，目光或审视，或期待，聚焦在殿中那十位脱颖而出的贡士身上。而立于最前者，身姿挺拔如青松翠竹，一袭崭新的深蓝色进士袍服衬得他肤白如玉，正是新科状元——“白琛”。
“白琛”微微垂首，姿态恭谨却不显卑微。他，不，是她——白珊珊，强压着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将全部心神凝聚于这决定命运的最后一步。前朝白将军之女的身份，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也如同一把淬火的利刃，支撑着她走到这金殿之上。女扮男装，寒窗苦读，一路过关斩将，为的，便是此刻。
“状元郎白琛，上前答话。”御前总管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寂静。
白珊珊深吸一口气，步伐沉稳地向前几步，再次躬身行礼：“臣白琛，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清朗，刻意压低了声线，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却又比寻常少年多了一份沉静。
高踞龙椅之上的皇帝，目光如炬，扫视着这位新晋的状元郎。但见其眉目清俊，鼻梁挺直，唇线微抿，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沉稳。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皇帝似乎捕捉到一丝极难察觉的、沉淀下来的哀愁，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恭谨与专注。
“白爱卿，平身。”皇帝的声音浑厚，“汝之策论，朕已阅过。论及‘安邦定国，首在民心’，鞭辟入里，见解独到。朕甚为欣慰。且说说，汝心中，何为民心之本？”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白珊珊身上。她缓缓直起身，并未立刻作答，而是略作沉吟，姿态从容。这份气度，已让不少老臣暗自点头。
“回禀陛下，”白珊珊开口，声音清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民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其本，在于‘信’与‘安’二字。”
她侃侃而谈，引经据典，剖析时弊，提出的见解既有古贤智慧，又不乏切合时宜的务实之策，条理分明，逻辑缜密，更难得的是那份心系天下的赤诚，隐隐透出。
她并未刻意卖弄文采，字字句句却如珠落玉盘，敲在众人心上，那份英气勃发中，隐约透出的、被刻意收敛的秀美轮廓，在专注的神情下，竟奇异地和谐，令人移不开眼。
就在众人为状元郎的才思与风采暗暗赞叹之际，大殿侧后方，一道身影端坐于珠帘之后。长乐公主陆祁，奉旨观礼。
她身着华贵的宫装，云鬓高挽，珠钗轻颤，仪态万方。她一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指尖莹润，另一手则慵懒地支着下颌，目光似乎漫不经心地掠过殿中众人，最终，精准地、牢牢地锁定在了那位正在应答的年轻状元身上。
陆祁那双看似慵懒的秋水明眸深处，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她微微眯起了眼。
“呵……”一声极轻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轻笑在心底漾开。那状元郎挺拔的身姿，行走间细微的步态，执礼时手指的弧度，还有那刻意压低却仍难掩清越本质的嗓音……以及，那白皙颈项上，毫无凸起的、过于平滑的线条。
陆祁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好一个‘白琛’……”她在心中默念，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意味深长的弧度。“这身男装，穿得倒是用心。可惜……瞒得过天下人，却瞒不过我陆祁的眼睛。”
她的目光穿透了那身象征荣耀的进士袍，仿佛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那清澈眼眸深处，除了应对帝王策问的专注，还藏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坚韧，一种背负着沉重秘密、在孤勇中砥砺前行的光芒，以及……一丝被她精准捕捉到的、深埋于坚韧之下的、挥之不去的哀愁。
就在那一刹那，陆祁感觉自己沉寂已久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滚烫的烙铁。
那清冷如月下霜华的气质，那蕴藏于瘦削身躯下的惊人才华，那背负着不为人知重担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孤勇……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狠狠地撞击在她的心口。
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带着酥麻和灼热，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陆祁端坐的姿态没有变，但她的眼神变了。那漫不经心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炽热的专注，一种猎人锁定猎物的兴奋，以及一种……势在必得的决然。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在她心中迅速滋生、膨胀，瞬间压倒了所有理智的权衡。她的心跳，第一次因为一个人，而乱了节奏。
琼林宴设在御花园中，灯火辉煌，丝竹悦耳。新科进士们换上了更显风流的常服，接受着同僚、前辈的祝贺，气氛比之金殿轻松不少。白珊珊作为状元，自然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她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谨言慎行，唯恐露出丝毫破绽。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皇帝面带笑容，正与几位重臣闲谈。
就在这时，长乐公主陆祁盈盈起身。她的动作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只见她莲步轻移，走到御座之前，姿态优雅地行了一礼。
“父皇。”她的声音清越婉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娇憨。
皇帝看向自己最宠爱的女儿，眼中满是慈爱：“祁儿，何事？”
陆祁抬起头，目光坦然，甚至带着少女般的羞涩与憧憬，直直地投向不远处被众人围着的白珊珊。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琼林宴：
“儿臣有一不情之请，望父皇成全！”
众人皆屏息凝神，不知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意欲何为。
陆祁的视线牢牢锁住白珊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儿臣……儿臣倾慕新科状元白琛之才华，更仰慕其高洁人品！今日一见，惊为天人，情难自禁！”
她微微垂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女儿家的羞赧，随即又勇敢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儿臣恳请父皇，为儿臣与白琛状元……赐婚！”
“轰——！”
仿佛一道九天惊雷，毫无预兆地炸响在白珊珊的头顶！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丝竹声、谈笑声、恭维声——都消失了。世界陷入一片死寂的空白。白珊珊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又瞬间倒流冲上头顶，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嗡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赐婚？公主……要嫁给她？！
女扮男装，已是欺君大罪，九族难逃！如今，竟要被皇帝亲口许配给公主？！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更是将她，将整个白家残余的血脉，彻底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窒息，她下意识地抬眼，正对上陆祁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倾慕”，有势在必得的决心，还有……一丝她无法理解的、深不见底的探究和……了然？
白珊珊的心沉到了谷底，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哦？”皇帝显然也颇为意外，但看着女儿眼中少有的认真和羞涩，又看向殿中那位风姿卓然、确实一表人才的年轻状元郎，抚须沉吟片刻，他素来宠爱陆祁，见她如此主动请求，且对象又是才貌双全的新科状元，倒也算得上一桩美谈。
“哈哈，好！”皇帝朗声大笑，打破了一瞬间的寂静，“朕的祁儿长大了，也懂得为自己觅得良人了！白爱卿才华人品，确为良配！朕准了！”
“传旨！”皇帝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日起，赐婚新科状元白琛，为长乐公主陆祁之驸马！择吉日完婚！”
“臣……”白珊珊只觉得喉咙干涩发紧，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刀子滚过，“白琛……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机械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磕在金砖之上，冰冷的触感传来，却远不及她心底的绝望冰冷。
琼林宴的喧嚣仿佛隔着厚重的玻璃再次传来，恭贺声、笑声、丝竹声……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白珊珊跪在那里，维持着叩谢的姿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完了。
她脑中只剩下这两个字在疯狂盘旋。
刚逃离一个深渊，又坠入了另一个更恐怖、更致命的深渊，而将她推入这绝境的，竟是那位高高在上、她从未想过会与自己人生有交集的……长乐公主。
惊雷在心头炸裂，余波震荡，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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