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响,孙家祠堂的门户仍是灯火通明,齐齐洞开。
孙可望跪在祖宗牌位前,手中攥着一卷泛黄的族谱,烛台上跳动的火光映得头顶“灵武传家”的御赐金匾忽明忽暗,仿佛在诉说着昔日的荣光,以及如今的衰败。
“二更天那声雷……”
左侧太师椅上,一位独眼老者望向供桌最上方那座开裂的灵位,声音低沉而沙哑:“若真是五爷出世,这世上怕是没人能挡得住他老人家。”
话音未落,一阵穿堂风呼啸而过,寒意透骨,扑灭半室烛火。
祠堂内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只剩下几缕残存的烛光在风中摇曳,映照出孙可望那张凝重而苍白的脸。
他仰望头顶金匾,龟裂的牌匾上,司马氏大军留下的脚印早已沁入木纹,如同一道溃烂的旧伤,撕开时空的裂缝,将他拉回六十年前那场灭族浩劫中。
孙家自大燧起便是灵武世家,玄炎帝中叶更是显赫无比,成为中原诸侯之一。然而,司马氏篡位,大燧国灭,景国建立后,孙家这些前朝旧部,便一直备受打压,严密监视,至今无有翻身之日。
“老祖宗……”孙可望低声呢喃,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悲凉与不甘:“孙家,真的要亡在我的手里吗?”
祠堂内一片沉寂,唯有风声在耳边低吟。
“自玄炎帝始,我族镇压心猿蛊元,四百载煊赫何曾有这般狼狈之时!”独眼老者不甘的低声喝叹。
此人名叫孙有期,是孙可望的七弟。
“老七,你怕不怕五爷?”
“你不怕?”
两个老者说完,皆相视一眼,摇头苦笑。
孙有期道:“蛊虫反噬宿主后,为重新入世,势必会杀死一切血亲,大哥你带着洛川走吧,我来挡住他老人家。”
孙可望道:“五爷掌控心猿蛊,可干预一方时空,你我谁能逃得掉?”
孙有期一拍桌子:“他奶奶的!那正好,老子把小时候挨的打还回去。五爷再厉害,也不过是个被封印百余年的老鬼,还能翻天不成?”
这时,祠堂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族中子弟匆匆跑来,神色慌张地禀报:“族老,大小姐好像回来了。”
孙有期眉头一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什么叫好像?说清楚!”
那子弟支支吾吾道:“大小姐……大小姐好像变小……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而且是被个野小子背回来的,似乎是受了伤。”
孙可望闻言,猛地站起身来:“变小了?难道是心猿蛊的溯回之力?莫非五爷真脱困了!”他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沉声道:“让她来祠堂。纵使拼下这条老命,我和老七也会保她无事。”
孙有期握紧拳头:“五爷要是敢动我洛川一根汗毛,老子非把他那破棺材砸了不可!”
孙可望缓缓站起身,拄着拐杖走到供桌前,望着那座开裂的灵位,低声喃喃:“五爷啊五爷,你若真敢对孙家后人下手,就别怪我们这些晚辈不念旧情了。”
不多时,祠堂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李逋背着昏迷的孙洛川走进来,孙有期见到孙洛川面容稚嫩,不由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孙可望快步上前,按住孙女的脉搏,眉头紧锁:“心率正常,似乎没有那么严重,怎么会昏迷不醒?”
他话音未落,就见孙洛川突然睁开眼睛,冲着他直眨巴,眼中满是狡黠与顽皮。
“简直是胡闹!”孙可望以拐杖杵地,声音中带着无奈与责备:“你这丫头,怎么还是这么皮!”
李逋试图将孙洛川从背上放下来,然而,他刚一动,耳朵就被一只小手捏住,狠狠地拧个连环。
“哎哟!你个刁丫头,敢拿我当马骑!”
孙洛川咯咯一笑,从李逋背上跳下来,得意地扬起下巴:“爷爷,我成功了!”说着,她手中浮现出一只古朴的青铜铃铛。
孙可望见到那青铜铃铛,脸色骤变,声音颤抖:“镇器…真是你取走了镇器!你……你……”他忽然松开拐杖,面皮涨得通红,踉跄着向后仰去,眼看就要栽倒。
李逋眼疾手快,箭步上前扶住老族长:“孙族老,这丫头欠打,揍一顿就安生了。”
孙洛川却一脸理所当然,傲然道:“我孙家蛰伏数百年,也该到复兴之时,这镇器正是我们重振家族的契机!”
“孽障!”
孙可望怒喝一声,手指死死扣住太师椅扶手,想要站起来却无力起身:“你可知镇器下封印的是何等凶物?当年五祖爷不惜生死,才将心猿蛊元永镇祖陵!你这是要我孙家断子绝孙啊!”
孙有期连忙上前搀住孙可望,低声劝道:“大哥,木已成舟,现在说这些也无用。这镇器既然能克制心猿蛊,哪怕五爷真的杀过来,咱们也有一战之力。”
孙洛川听得云里雾里,正想追问,忽然感觉神识空间内心猿蛊躁动不安。
她试着催动蛊元,身后浮现金色猕猴的虚影,那猕猴双瞳赤红,眼中倒映出孙洛川的面容,龇着獠牙朝众人嘶吼,气势逼人。
“这是…心猿蛊!”
孙可望喉头滚动,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列祖列宗庇佑,我孙家后人竟真有人能降服这绝世凶蛊!”话说到一半,老头喜不自胜,激动得差点又昏过去。
孙洛川晃晃手中的镇时铃,那猕猴虚影发出一声哀嚎,瞬间消散无踪。
她眨眨眼,好奇地问道:“你们说的‘五爷’是谁?”
孙有期叹口气,低声道:“心猿蛊已选择新宿主,看来五爷……怕是已经仙逝了。”
他话音刚落,祠堂外的竹影忽然剧烈晃动,一阵阴冷的风卷着枯叶撞开祠堂大门。
沙哑的笑声裹挟着寒意渗入每个角落:“小七这咒人死的毛病还是没改,是不是屁股又痒了?”
只见一个老者拖着半条断腿,一步一步地蹭进祠堂。
他身形佝偻,灰白的乱发披散在肩头,眼窝青黑,却闪烁着摄人的光芒。诡异的是,四周值守的孙家子弟恍若未觉,仍旧如泥塑般立在原地。
“五……五……”
孙可望老眼几乎要瞪出眼眶,短短半刻之间,先是一惊,后是一喜,再来一炸,老头再也坚持不住,两腿一伸,直接瘫倒在地。
李逋用力按压孙可望的人中穴,可即便人中都被摁紫了,这老头依旧没有反应。
那跛足老者摇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调侃:“六娃子怎么还跟以前一样不禁吓。”
孙有期立在祠堂门口:“五爷,您在牌位上,进祠堂想拜谁?”
五祖爷挑眉:“还是小七有胆子,这是挡我呀。”
“五爷莫嫌我说话难听,您即是死人,就当在土里埋着!”
孙有期突然发难,两腮开裂,裂口处冒出一对蟋蟀特有的锯齿状触须,紫黑色的鸣膜振动,金属刮擦感的虫鸣炸响。
“瞿瞿——!”
李逋耳孔中溅出血珠,仿佛有根针在不断扎穿耳膜。
“促织把戏,也敢在我面前卖弄。”说话间,五祖爷身后浮现一轮日冕,青铜晷针倒转,孙有期只觉体内蛊虫迅速退化。
孙洛川打动算盘:“老鬼,你没有心猿蛊,为何还能掌控溯回之力!”
五祖爷笑道:“没礼貌的小丫头——不过对老祖的脾气。”青铜晷针发出一道青光,将她手中算盘打落。
“你快走,这里有我挡着!”
本来瘫倒的孙可望突然爬起来,背部探出蟑螂双翅,浑身肌肉暴涨,撑破衣衫,以迅雷之势撞向五祖爷,咀嚼式口器的死死钳住敌人腰部。
同时,孙有期背生骨翅,翼刀飞旋,展眼便将五爷的躯体斩碎。
然而诡异的是,青铜晷针的虚影却并未消失,只见它再次逆转,五祖爷又毫发无损的出现在祠堂外,神色中带点怒意:“两个不肖子孙,什么时候我孙家背弃灵武,转修蛊道了?”
“天地灵气消散,蛊神掌握天道,我孙家又怎能逆势而为!”孙可望解释,但手中攻击不断。
“这不是借口!”
“除了俺们俩,其他兄长全因执意不改灵武之道,都被司马氏暗中杀害!若不修蛊,孙家早就亡了!”孙有期悲喊。
李逋在祠堂里看的心惊肉跳,他本来以为自己不弱,可当孙可望出手后,才反应过来,这三个老东西一个比一个厉害。
若想杀他,恐怕自己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
李逋悄悄点起陶灯,准备开溜。
“妴胡陶灯?你怎么会有驿传司的宝贝?”耳边突然响起一句话,吓得李逋差点蹦起来,扭过脸就见五祖爷就站在自己旁边。
“老神仙若是感兴趣,拿走,拿走。”
李逋将陶灯奉上,瞄了眼祠堂外,竟还有一个五祖爷正孙可望和孙有期交战。
孙洛川也没注意到这里,莫非只有我能看见他?
五祖爷拿过陶灯,将火苗凑近李逋的脸,细细打量:“像,真他娘的像……”
好机会!李逋抽出睚眦剑,无奈人小剑长,耽误半息。
五祖爷反应过来,本能的抬手就打,但手掌只是悬在半空中,却没落下去。
李逋将睚眦剑刺入五祖爷的身体,那触感像扎进朽木。可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感觉一股溯回法则涌来,如大坝泄洪般将剑身上的腐朽之力冲散。
“孙丫头,快帮忙!”
孙洛川闻声转头,见还有一个五祖爷,再看祠堂外鏖战的敌人,说不出的惊讶。
她晃动镇时铃,试图限制溯回之力。
孙可望也意识到不对:“五爷的绝招——拓印时空!”他们苦战这么久,原来打的只是一具假身。
“快用心猿蛊!”孙有期喊道。
“我——爷爷它不肯出来!”孙洛川都快急哭了。
“小丫头,我叫它试试。”五祖爷冲孙洛川一招手,金色猕猴立刻显现:“看好了,祖爷爷教你一招:移星换斗!”
心猿蛊不但没有听从孙洛川的意愿,反而还不断将力量注入青铜冕针,只见溯回法则笼罩住整个祠堂,供桌上的烛台蜡油逆流。
“老鬼,本天才跟你拼了!”孙洛川咬牙喊道,眼中闪过一丝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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