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嘴。”
陈品端着勺子,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热情。
安托万死死盯着勺子里那几段粉红色的、还在随着热气微微颤动的圆柱体。
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
这东西,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某种从深海恐怖电影里爬出来的寄生虫,或是某种外科手术后废弃的器官组织。
“陈,这是原则问题。”
安托万的身体往椅背深处缩了缩,双手交叉护在胸前,试图用物理距离隔绝这股视觉污染。
“法兰西的烹饪美学,根植于形态与风味的统一。这东西……它有形态可言吗?这是对视觉的暴力侵犯!”
陈品手腕一沉,把勺子收了回来。
他不急着劝,反而从盘里夹起一段海肠,对着旁边正在直播的手机镜头晃了晃。
那海肠切段后,被韭菜的翠绿衬托得粉嫩透亮,在灯光下泛着一层诱人的油光。
“家人们,看见没?这就叫不识货。”
陈品对着镜头,语气戏谑。
“这玩意儿学名单环刺螠,听着挺学术是吧?但在咱这儿,它有个更响亮的名号——海里的‘天然味精’。”
“别看它长得……咳,长得有点随意。但这可是真正的鲜味炸弹,谷氨酸钠含量爆表,那是从基因里带出来的鲜。”
说着,他手腕一抖,那段海肠在筷子尖上弹了两下。
q弹。
十足的韧性。
“但这玩意儿最考验厨师的火候。”
陈品的眼神变得稍微正经了些。
“多一秒,它就成了皮筋,嚼都嚼不烂;少一秒,它就是生的,那股子腥气能把你天灵盖掀开。”
“只有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出锅,它才能保持这种脆嫩。这是跟时间的赛跑,是活体的秒表。”
说完,他把那段海天肠扔进嘴里。
咔嚓。
一声清脆的咀嚼音,顺着麦克风传遍了直播间。
陈品闭上眼,喉结上下滚动,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夸张的陶醉,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舒坦……”
【叮!】
【菜品名称:韭菜爆海肠】
【食材状态:95%(单环刺螠离水不超过三小时,生命活性极高,每一根都蕴含着最原始的海洋能量)】
【制作工艺评级:92分(火候拿捏已入化境,多一秒则韧,少一秒则生,在鲜活与成熟的临界点上完成了对时间的精准超越)】
【添加剂分析:无】
【综合评分:89】
【获得能量:+90】
【获得美食点数:+0】
【当前能量储备:\/】
【当前美食点数:566】
【食神辣评:哼!虽然这东西长得确实有点……不可描述,但这口感简直绝了!脆!嫩!那股鲜味不是调料堆出来的,是直接从细胞里炸出来的纯粹生命力!那个叫安托万的假洋鬼子懂个屁,他不吃本神吃!】
陈品心里有了底。
连挑剔的小馋猫都给了89分,这道菜的含金量毋庸置疑。
他重新舀起一勺,再次递到安托万面前。
这次,勺子上不仅有海肠,还搭着几根吸饱了汤汁的韭菜。
“安教授,别纠结那点皮囊了。”
陈品的声音压低,带着几分神秘。
“你刚才晕车吐得昏天黑地,那就是元气大伤,阳气外泄。你看你这脸色,白的跟那刚刷完的墙似的。”
“这海肠,生于深海泥沙之中,却性温补;这韭菜,那是大地的‘起阳草’,性热烈。”
“这一勺下去,就是干柴遇烈火,瞬间点燃你体内的小宇宙。什么晕车,什么恶心,统统给你压下去!”
“这叫以形补……咳,这叫‘回阳救逆’!”
安托万的喉结动了动。
他是个厨师。
即便理智在抗拒,但他那敏锐的嗅觉早已背叛了他。
那股子韭菜的辛香混合着一种奇异的、类似于贝类但又更加浓郁的鲜甜味,正疯狂地往他鼻孔里钻。
生理上的厌恶和学究式的好奇心,在他脑子里打得不可开交。
“真的……能补气?”
安托万的声音有些虚弱,眼神游移不定。
“必须的!”
陈品把勺子直接怼到了他嘴唇边上。
“张嘴!别墨迹!这可是为了科学,为了体验东方神秘力量!”
安托万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粉红肉段,心一横,眼一闭。
为了学术!
他猛地张嘴,像吞服一枚苦药,一口将勺子里的东西全含了进去。
那一瞬间,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做好了迎接某种黏腻、软烂、甚至恶心触感的准备。
然而。
牙齿合拢的瞬间。
咔吱。
没有黏腻。
没有软烂。
预想中的恶心触感完全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爽脆、利落的断裂感。
就像咬断了一根最新鲜的、汁水饱满的芦笋,又像在咀嚼一块最上等的、脆嫩的鹅肠。
安托万猛地睁开眼。
第一层震撼,来自触觉。
这东西……竟然是脆的?
他下意识地咀嚼了两下。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滋味在口腔里炸开了。
那不是鱼的鲜,不是虾的甜,也不是蟹的香。
那是一种极其霸道、极其纯粹的“鲜”。
它不像法餐的高汤那样层层叠叠、回味悠长,它更像是一记直拳,简单粗暴地轰在味蕾最核心的区域。
韭菜的辛辣完美地激发了这种鲜味,去除了所有的海腥气,只留下那种让人灵魂颤栗的甘甜。
第二层震撼,来自味觉。
这……这就是“天然味精”?
这简直是上帝打翻了调料瓶!
安托万原本紧皱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
那种晕车带来的恶心感、胃部的痉挛感,在这股热辣鲜香的冲击下,竟然真的奇迹般地消退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胃底升起的暖意,通透舒爽。
他呆住了。
他看着盘子里那剩下的半盘粉红肉段,眼神变了。
不再是看妖孽的惊恐。
而是一种狂热的、仿佛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般的顿悟。
“这不科学……”
安托万喃喃自语,嘴里的咀嚼速度却越来越快。
“丑陋的外表下,竟然隐藏着如此高级的灵魂?”
“这是二律背反!这是美学上的悖论!”
“我一直以为,只有精致的摆盘、优雅的形态,才能承载顶级的味道。我错了……”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小本子,甚至来不及擦嘴角的油渍,掏出钢笔就开始疯狂记录。
“论生物形态与味觉体验的严重割裂……”
“探讨‘丑陋’作为顶级风味载体的可能性……”
“东方哲学: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大味……必丑?”
陈品看着这一幕,满意地夹起一块海肠扔进嘴里。
“这就对了嘛,安教授。吃个饭而已,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好吃才是硬道理。”
就在这时,服务员大姐端着两个盘子走了过来,嗓门洪亮。
“三鲜焖子!樱桃肉!齐活儿!”
咣当两声。
一盘黑乎乎、油汪汪,上面淋着麻酱和蒜汁的不明块状物。
一盘红彤彤、亮晶晶,圆滚滚的肉球。
安托万的笔尖一顿。
他又被那盘黑乎乎的东西吸引了。
“这又是何物?”
他指着那盘焖子,眼神里充满了求知欲。
“这叫焖子。”
陈品拿起筷子,在那盘黑块块上敲了敲。
笃笃。
发出硬壳碰撞的声音。
“地瓜淀粉熬成胶状,切块,在平底锅上煎。”
“这道菜的灵魂,就在这层皮上。”
陈品夹起一块,展示给安托万看。
那焖子表面煎得金黄焦脆,甚至裂开了细小的纹路,这就是大连人说的“嘎巴”。
“外酥里嫩,配上芝麻酱、蒜泥、酱油。”
“这是大连街头巷尾最接地气的小吃,也是刻在本地人dNA里的味道。”
安托万凑近闻了闻。
一股浓郁的芝麻香混合着蒜香,还有淀粉煎烤后的焦香。
他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咔嚓。
表皮酥脆。
咬开后,里面却是软糯q弹,像是半融化的胶质。
蒜汁的辛辣刺激着味蕾,麻酱的醇厚包裹着口腔。
一种廉价食材,通过物理变化,竟然产生了如此丰富的口感层次!
安托万的眼睛亮得吓人。
“美拉德反应!”
他激动地用笔尖戳着本子。
“这是淀粉的炼金术!用最廉价的红薯淀粉,通过控制火候,制造出堪比法式焦糖布丁的脆壳口感!”
“平民的智慧!这是平民的智慧!”
他一边写,一边往嘴里塞焖子,完全忘了刚才还要死要活的晕车样。
就在两人吃得热火朝天的时候。
饭馆的大门被推开了。
呼——
一股带着咸腥味的冷风灌了进来。
紧接着,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陈品下意识地回头。
只见一群穿着统一制服的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羽绒服,留着长发,气质阴郁的男人。
小野次郎。
在他身后,跟着那个满头银发、一脸慈祥却又透着股摇滚范儿的老太太,安娜·罗西。
还有其他几个国家的选手。
显然,这帮人也是刚下大巴车,饿得前胸贴后背,顺着味儿就找到了这家本地最火的老菜馆。
冤家路窄。
小野次郎一进门,目光就扫到了窗边的陈品。
他的视线在陈品那桌上停留了两秒。
那盘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海肠,那盘黑乎乎的焖子,还有安托万那副嘴角挂着麻酱、毫无形象大快朵颐的样子。
小野次郎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捂住了口鼻。
眼神里,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鄙夷。
“粗俗。”
他用日语低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但刚好能让周围的人听到。
“这种毫无美感的饲料,也就只有未开化的人才会吃得这么香。”
旁边的安娜·罗西也推了推老花镜,看着那盘海肠,一脸嫌弃。
“哦,上帝。那是什么?虫子吗?这种东西怎么能端上餐桌?”
“看来这一站,我们的对手依然停留在原始社会。”
这帮人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
或者说,他们根本不在乎陈品能不能听到。
在他们眼里,陈品这种只会做“大锅炖”的厨师,根本不配称之为对手。
安托万正吃得开心,听到这话,动作一僵。
他有些尴尬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想找回点米其林大厨的体面。
陈品却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他没生气,反而转过身,大大方方地看着那群人。
“哟,这不小野君嘛。”
陈品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东北大碴子味儿的热情。
“咋的,饿了?来来来,别客气,这儿有座儿!”
小野次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搭理,转身就要往包间走。
他一刻也不想跟这种“粗俗”的人待在同一个空间里。
“老板!”
就在这时,陈品突然气沉丹田,朝着后厨方向猛地喊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中气十足,震得房顶灰都快掉了。
“再给我加个硬菜!”
“来份咸鱼饼子!”
“记住了啊,要那老咸鱼!味儿最冲、最地道的那种!别给我整淡了!”
老板在后厨应了一声:“好嘞!放心吧,那是咱家腌了三年的老鲅鱼,味儿正着呢!”
小野次郎的脚步顿了一下。
咸鱼?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没过两分钟。
服务员端着一个大盘子走了出来。
人还没到跟前。
一股无法形容的气味,便如无形的浪潮,瞬间席卷了整个饭馆大厅。
那是一种经过时间发酵的、浓缩了大海腥气和盐分腐蚀的、极具穿透力的味道。
说得通俗点。
就是臭。
是那种臭豆腐加鲱鱼罐头再加三天没洗的袜子的混合体。
但在大连老饕的鼻子里,这就是最顶级的“鲜香”。
“呕——”
走在最后面的一个年轻选手,没防备吸了一大口,当场脸就绿了,捂着嘴干呕起来。
安娜·罗西惊恐地捂住鼻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撞在门框上。
“这是什么?!这是毒气吗?!”
就连一直保持着高冷人设的小野次郎,此刻也是脸色铁青,眉头死锁,那块白手帕几乎要被他按进鼻孔里。
这股味道,是对他那敏锐嗅觉的毁灭性打击。
陈品却像没事人一样。
他笑眯眯地看着那盘炸得金黄酥脆、散发着“恶魔气息”的咸鱼饼子被端上桌。
然后,他冲着那一群脸色惨白的外国大厨,做了一个极其优雅的“请”的手势。
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各位,别走啊。”
“这可是大连的顶级美食。”
“来,闻闻这味儿。”
“这才是……大海的味道。”
“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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