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
月明星稀。
对于中州万邦而言大抵又是一个寻常的夜晚。
有的地方名门正派在勾心斗角，有的地方魔修邪教在杀人放火；有的地方圣女又被勾搭走了，有的地方圣子又成了某个“莫欺上一章穷”的垫脚石。
而有的地方一个风华绝代的清冷女子在作画。
白衣。
又是白衣。
普普通通的宽袍大袖，普普通通的素裙，白衣，
借着月色，点着灯火。
她就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有一笔没一笔的对着“画板”作画。
剑冢。
剑冢在天之南。
天之南，有大山。
十万大山连绵不绝。
上古之时，人妖相争，杀伐不断，十万大山埋骨无数，折剑无数。
后有天人，行于此地，心生怆然，一时念起，便有不尽断剑遮天蔽日云集十万大山前，另起入云剑山，至此，便有剑冢。
剑冢正东有一小楼。
楼不大。
高有三丈，楼有三层，前后百步，左右百步。
四四方方。
却能见八方云涌，定六合风动。
便叫风云楼。
风云楼内不过百二十人。
人不多。
也并非皆是惊才绝艳之人。
终究是勤奋者多些，驽钝者多些，因为老剑圣缺无一——八荒之中难得身子骨硬朗，能到处瞎溜达的九个归墟之一——他就喜欢勤勉的孩子。
朝起挥剑三千下，暮时挥剑三千下。
正午又三千，子夜又三千。
全是肩周炎！
包的！
行走八荒，别人都看招式、衣着来看门派。
就剑冢。
看职业病！
只要是拎剑的，看着憨憨的，不苟言笑的，还有肩周炎，准是剑冢出品！
不过缺无一喜欢。
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所以，缺无一其实顶讨厌那种天才——就是一学就会，触类旁通那种。
和他老人家不是一路人。
所以，他就极度讨厌在风云楼里坐着的女子。
“嘿！丫头，不累么？出去走走呗！今晚这夜色多好啊！”
“老头儿，你叫我什么？别逼我在你徒子徒孙面前揍你。”
你看看！
这什么态度！
他缺无一就讨厌这种不懂尊老爱幼的！
而且这是他的地盘！
他的主场！
缺无一看着翘着二郎腿，拄着下巴，神态清冷的拿着毛笔在“画板”上涂涂抹抹的女子，咧着个大嘴，呲着个大牙，还得陪着笑脸：“楼仙尊，我这不是觉得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剑冢，出去逛逛呗！这两年剑冢发展的好，剑洲也变了样，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呢！出去玩玩？你家这个小剑人，我帮你盯着！”
他心里都快把她恨死了！恨的牙根痒痒的那种！
他为了她家这个小剑人，挖了剑坟啊！
他自己的弟子乘霄入羽化，他都没舍得挖！
剑坟是什么？！
那可是历届剑冢守墓人——对，他们不叫掌门，叫守墓人——葬剑的地方。
剑气之盛，剑意之浓，剑道之玄可谓天下之最！
甭管太上剑宗认不认，反正他缺无一是认的！
结果人家一来，跟回自己家似的，狮子大开口，张嘴就是四十九座剑坟！
缺无一实在是忍不了了。
看着挖出来的八十一座剑坟，心都在滴血——为什么又是八十一座？
鬼知道啊！
就前天晚上和小情郎唠一宿，昨儿个早上也不知道另一头出了啥事儿，她就要加快进度……
唉……
剑坟开了就开了，他也不是啥小气人。
问题是，他现在是真受不了这姑娘了！
自打她来了以后，他的那群弟子，就围着风云楼，剑也不练了，一个个魂不守舍的。
那人家姑娘长得是好看，看两眼得了呗，和你们有关系么！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啊！
还有那腆着个大脸，让他给说媒的！
那是让他说媒么？！
那是想让他老头子死啊！
他敢开口，她就敢让他死。
这就是高手的直觉！
所以，缺无一觉得这是政变！他这群弟子假借让他说媒，而谋图他守墓人的位置！
尤其是他的关门弟子隋天官，那才不省心呢！
昨天晚上。
“……师父，要不这样，您让仙子下来，一切交给我！”
“……呵，交给你！你懂个屁啊你！有些情缘，是求不来的！那就是看缘分！缘分不到，无论男女，单方面使劲，到最后就是一个灾难！缘分到没到，你自己会知道！啧，单押！天官啊，我跟你说，缘分是一道桥……这缘分，像一道桥，旌旗飘啊飘——！”
“……师父您老人家歌下留人！别唱！别唱！好好说话！”
“……哦哦，你看，就你臭小子打岔！我说到哪了！对，缘分到了，双方看对眼了，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省心省力。所以你啊，和人家没缘分的！歇着得了！”
“……不是，师父，你说这话我可不同意！幸福都是要自己争取的！那啥也不干，就往那一杵，能找到道侣么！不得行动起来么！不好好打扮下自己，又不舍得给人女孩花钱，又不嘘寒问暖，还一个劲儿斤斤计较，等着人家姑娘跟你看对眼？！一眼相中你，对你投怀送抱？”
“……呵，呵！你看看你那熊样！你是长得帅呀，还是有闲钱啊！我含辛茹苦把你养育成人，你要是有钱能不能给老头儿我花一花呀！还嘘寒问暖，你到得了这一步么！”
“……师父，你看看你！你就会说丧气话！那要是只有帅哥能找到道侣，怎么会有好白菜让猪拱了的词啊！要是有钱人才能找道侣，那师娘也不能看上你啊！到现在还从弟子这儿借钱花……哎呦！我都不稀说你！”
“……我特么抽死你！你师父我当年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我靠这张脸吃饭的！你得学你师父知道么！你师父当年把你师娘迷得五迷三道的，一天不见我就想啊，那个想啊！你就看看，你师父我这些年，吃的喝的玩的用的，全你师娘给买的！就那个最新款的全息映影不也是你师娘买的！我就说，我这一大把年纪了，不玩这个，你师娘说闲着也是闲着，玩呗……”
“……够了！师父！别抽空就在弟子面前秀恩爱！求求了！你弟子还没谈过恋爱呢！”
“……天官，师父我的意思是，你得让姑娘主动！”
“……那要是我看上的姑娘不主动呢？”
“……那就是没缘分呗。”
“……师父，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纯等着吃软饭是吧！不行，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怎能雌伏于人下！我受不了！反正我觉得，我捯饬捯饬也挺帅的！行啦，师父你不乐意叫仙子下来，我自己去！看我把那位楼仙子泡到手！”
“……天官儿！官儿！不是，要不单着呗！唉——！仙尊高抬贵手！”
缺无一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这徒儿冲上了风云楼，对着楼心月刚张嘴，都没出声，就被人把三魂震了出来……
完了楼心月还贼客气，一手提溜着他徒弟的肉身，一手攥着三魂，用·双·手递给他的！
“这是第一次，你要是再让人扰我……”
“明白，脑袋搬家！”
接回隋天官的肉身和三魂，这都一天了，他还没研究明白怎么在不伤脑子的情况下把隋天官的三魂塞回去。
要不对付对付，随便硬塞回去算逑！
反正这小弟子的脑子本来也不咋地！
此时此刻，缺无一还站在门口，看着楼心月作画。
忽然心神一动。
楼心月也停了笔。
沈鸢。
沈鸢睁开了眼睛。
整个剑冢的剑，动了。
……
这一觉睡的……
不能说不好吧。
但好……
也实在谈不上。
我就梦见自己挨家挨户吃番茄炒西红柿……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我最近想吃西红柿了？！
站起来抻了一个懒……
窗外忽然起了凉风，透心凉。
我：“……”
我可能没睡醒，又仔细揉了揉眼睛。
低下头。
只见自己袒胸露乳，整个衣服都被解开了！
我：“！！！”
我：“不——！雪花……！”这种严肃的时候，怎么能唱歌！我难道脸都不要了么！
我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后低头看着衣衫不整的自己！
这……
发生了啥？！
为啥我衣服被解开了？！
是谁？！
是谁对我做了什么？！
我的清白！我的清白没了！
不行，我必须调监控！
打了个响指，呼唤出了大宝天天剑。
漆黑的大宝翁的一下出来了
“啊呜……睡得好饱。嗯？嘿嘿，随安随安~！不对不对！喂！你干嘛叫我！在山上你也叫我！讨厌！”
我：“……”
大宝就感觉有点儿不大正常。
以前它都蛮嫌弃我的。
难得去九幽前对我稍微转了性子，结果误打误撞把它拉了下去，让它生锈了又把我恨死了。
可从昨晚开始，感觉……
它一见到我就亢奋！
嘴上说不要，身体倒很老实，现在还在那蹦跶！
“大宝，你知不知道是谁扒了我的衣服。”
“你以为我有哨兵模式，二十四小时全方位监控么？开映影需要灵力的！而且……”
话说一半，大宝突然戛然而止。
身子也不动了。
“大宝？你怎么了？”
下一秒。
大宝突兀的开始唱歌：
“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
我：“……”
这种严肃的时候，怎么能唱歌！它难道脸都不要了么！
不过……
嘿嘿~！
师姐的声音唱歌真好听！
可惜皎皎唱歌跑调……
然后，我就把大宝天天剑这废物收了起来。
整理好衣服。
吃完姜凝送来的“午饭”，又吃完了姜凝送来的“晚饭”，又把桌子上能修的小破烂修了一遍，天就黑了。
山上只有我和小青柠。
老三老四都没回来。
韩束燕歌也不在。
把所有小破烂打包好——不外乎一个用纯金做底，镶嵌蓝宝石的金步摇；一支用高冰翡翠重新编制的手串；还有什么小戒指，小项链。
有的时候，仅仅是因为一个贵重物品的存在，就会让周围的物件黯然失色，会觉得格格不入。
所以既然给姜凝做了金步摇，其它的东西我也重新用料子做了。
这些首饰我觉得……
自认是大师出品！
根据不同平台，它们的身价也多有不同，比如放在拍卖行，我猜中位数大概在五十万上下——主要是料子贵。
如果放在玲珑阁，那价格就全靠想了。
我是不大敢想的。
唯一没有修好的，是姜凝买的小手办。
我又去贺来城找了一只一模一样。结果到店发现，居然是一套。
就顺手把整个系列都买回来。
一切准备妥当，便去找扒我衣服的罪魁祸首——
想都不用想，山上有这胆子的除了姜凝，就没别人了。
只是我刚到小雨院……
院子里，三把剑。
分了声部，分了和声。
在唱歌。
“……无敌是多么，多么空虚~！”
“多么空虚~！”
“啊~啊~啊~！”
我：“！！！”
你们有剑灵么就唱歌！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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