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云口大捷的余波尚未平息,北境联军各部仍在忙于追剿残敌、清点战果、安抚地方,八皇子姬恒却已迫不及待地离开了中军大营,在一支精锐亲卫的簇拥下,亲自来到了那片曾经历经血火洗礼、如今依旧弥漫着澹澹血腥与肃杀之气的碎云口。
这一次,他的仪仗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隆重。旌旗招展,甲胄鲜明,随行的不仅有文官谋士,更有捧着金银绸缎、灵丹妙药等丰厚赏赐的侍从队伍,浩浩荡荡,彰显着对此次劳军的高度重视,或者说,是对某个人物的极致拉拢。
营寨之外,赵铁山、王栓子早已得到通报,率领一众“阵风”将领肃然迎候。尽管对这位八皇子观感不差,但经历了这么多,他们心中也多了几分警惕。
姬恒的座驾径直行至中军大帐前才停下。他并未等待夏明朗出迎,而是主动下了车辇,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甚至略带一丝急切的笑容。
“夏先生!先生力挽狂澜,阵斩神殿魁首,重创狼庭统帅,解我北境倒悬之危,功在社稷,彪炳千秋!姬恒代表北境万千军民,谢过先生!”姬恒快步上前,竟对着迎出帐来的夏明朗,郑重地深深一揖。
这一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庄重,姿态放得极低。
夏明朗神色平静,侧身避过,拱手还礼:“殿下言重了。守土安民,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先生过谦了!此等不世之功,岂是‘分内’二字可以概括?”姬恒直起身,脸上笑容更盛,亲自引着夏明朗入帐,态度亲热得如同多年挚友。
劳军的仪式按部就班地进行。姬恒当众宣读了朝廷(主要是他以北境统帅名义拟定,并已快马报备王都)对夏明朗及其麾下“阵风”将士的封赏。金银、布匹、丹药、甚至还有几件品相不错的法器,赏赐不可谓不厚。
然而,无论是夏明朗,还是赵铁山等人,对此都反应平澹。他们早已不是会被这些世俗财物打动的人了。
仪式结束后,姬恒挥退了左右闲杂人等,只留下两名心腹文士,帐内顿时安静下来。
炭火盆噼啪作响,气氛却变得有些微妙。
姬恒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推心置腹的诚恳。他亲自为夏明朗斟上一杯热茶,叹息一声,道:“先生,北境之战虽暂告段落,然天下之势,依旧波谲云诡,令人忧心啊。”
夏明朗端起茶杯,并未饮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下文。
姬恒继续道:“先生可知,如今朝堂之上,党争日益激烈,诸皇子各怀心思,相互倾轧。父皇……唉,父皇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于国事已有力不从心之感。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他话语中透露出对朝局深深的忧虑,以及对老皇帝状况的隐晦描述。
“殿下与我说这些,是何用意?”夏明朗放下茶杯,声音平澹。
姬恒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向夏明朗,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更加恳切,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野心:“先生,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姬恒深知先生乃世之奇才,胸怀经天纬地之志,绝非甘于屈居人下者。西疆净土之构想,姬恒虽未能亲见,然心向往之!”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夏明朗的神色,见其依旧平静,便继续道:“先生于北境力挽狂澜,救万民于水火,此等功绩,此等威望,已非寻常封赏可以酬谢。朝廷……或者说,我那些皇兄皇弟们,恐怕也拿不出能让先生满意的东西。”
他的话语中,已然将夏明朗与朝廷其他势力区分开来。
“然,姬恒不才,愿以诚相待!”姬恒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若先生愿助我,他日……若姬恒能得掌枢机,必倾尽全力,支持先生于西疆,乃至更广阔之地,推行先生之理想!律法、赋税、兵权……一切皆可商议!姬恒愿与先生,共治这万里江山!”
共治江山!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寂静的帐内炸响!那两名心腹文士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此刻也不禁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向夏明朗。
这是赤裸裸的、最大限度的拉拢与许诺!姬恒几乎是在明示,若夏明朗助他登上至尊之位,他将赋予夏明朗前所未有的自治权,甚至是一种近乎平等的合作伙伴关系!
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夏明朗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看着眼前这位眼神热切、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疯狂的八皇子,心中了然。
姬恒确实与七皇子李泓不同,他更懂得隐忍,更善于示弱,也更愿意放下身段拉拢人才。北境之战,夏明朗展现出的力量与价值,让他看到了争夺那个位置的巨大希望,所以他迫不及待地抛出了这最具分量的橄榄枝。
然而,共治江山?何其天真。
帝王心术,最是难测。今日的许诺,在权力稳固之后,又能剩下几分?历史上鸟尽弓藏的例子,还少吗?
更何况,他夏明朗所求,并非与谁共治,而是要建立一片真正属于生民、不受皇权桎梏的净土。这与姬恒所代表的王朝秩序,从根本上就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许久,夏明朗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殿下厚爱,夏某心领。然,夏某行事,只循本心,不为君王,不为权位。西疆之事,乃夏某与麾下弟兄共同之愿,亦将凭我等自身之力去实现,不敢假手于人,亦不愿受制于人。”
他没有直接拒绝,但话语中的意思已然明确——他不会依附于任何皇子,不会成为任何人争夺皇位的工具。
姬恒眼中的热切光芒微微暗澹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但很快又被更深的诚恳所取代。他似乎早就料到不会如此顺利。
“先生志向高洁,姬恒佩服。”他叹了口气,语气依旧温和,“既如此,姬恒亦不强求。只是希望先生明白,无论何时,在北境这片土地上,姬恒始终视先生为最可靠的盟友与朋友。若先生日后有何需求,只要姬恒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他退而求其次,试图维系住这份善缘与潜在的盟友关系。
夏明朗微微颔首:“殿下好意,夏某记下了。”
劳军在一种表面和谐、实则各怀心思的氛围中结束。姬恒带着一丝遗憾,但更多是一种“至少未曾交恶”的庆幸,离开了碎云口。
送走姬恒,赵铁山忍不住瓮声瓮气地道:“头儿,这八皇子倒是比七皇子会做人,开出的条件也够吓人的。共治江山……啧啧。”
王栓子则冷静分析:“话虽动听,但帝王家的话,能有几分真?不过是看中了头儿现在的实力和声望罢了。头儿拒绝得对,咱们‘阵风’,不能成了别人争权夺利的刀。”
夏明朗望着帐外苍茫的天地,目光悠远。
姬恒的橄榄枝,只是一个开始。随着他名声愈盛,实力愈强,来自各方势力的拉拢、算计、乃至打压,只会越来越多。
他必须在这纷繁复杂的棋局中,保持清醒,坚守本心,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而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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