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无形的力量并非粗暴的抓握，更像一种精准的束缚，裹挟着他急速上升。天穹的光晕在眼前扭曲、放大，最终被他“穿透”。短暂的眩晕和光线变化后，陈默发现自己被放置在了一个平面上。
是书桌。
在他此刻的尺度下，这桌面宽阔得像广场，木质纹理如同巨大的沟壑。空气里弥漫着之前闻到过的那种冷冽松香与甜腻混合的气息，浓度高了数倍，几乎令人窒息。他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抬头望去。
苏晚就坐在桌后的椅子里，微微倾身，手肘支在桌面上，双手交叠托着下巴。她的脸离他不过几十厘米——在正常世界里这是个安全的社交距离，但现在，她的脸庞大得像山峦，每一寸肌肤的细节，每一根低垂的眼睫，都带着压倒性的、非人的威严。那双浅琥珀色的眸子，清晰地映出他渺小、僵硬的身影。
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如同一个孩子找到了新的、会动的玩具。
陈默强迫自己回视她，尽管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血液冲上头顶。他不能露怯。
“勇气可嘉。”苏晚终于开口，声音不再经过微缩世界的扭曲，恢复了原本的清冽，却带着一丝玩味的拖长，“还是……愚蠢？”
她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叩叩”声，每一下都震得陈默脚底发麻。
“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同类’，挑战我的权威？”她微微偏头，长发滑落一缕，阴影投在桌面上，几乎将陈默完全覆盖，“告诉我，陈默，你当时在想什么？”
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紧涩。他知道，每一个字都可能决定他接下来的命运。
“我在想，”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但努力维持着平稳，“一个完美的收藏家，不会轻易毁掉自己感兴趣的藏品，尤其是……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他赌的是她那句“你很有意思”。
苏晚的唇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与众不同？”她重复着，目光在他身上细细扫过，像是在评估一件古董的真伪和价值，“你觉得你哪里与众不同？因为你不像他们一样，只会瑟瑟发抖地等待命运的安排？”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褒贬。
“或许。”陈默没有否认，“也可能我只是……厌倦了在下面看你的倒影。”
这句话似乎取悦了她。她发出一声极轻的笑，像是冰凌相互撞击。
“有趣的视角。”她说着，伸出右手食指，那根曾经轻易决定他人生死的指尖，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威胁，朝他探过来。
陈默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几乎要向后跳开，但他死死钉在原地，强迫自己看着那巨大的、带着健康粉色光泽的指甲逼近。指尖没有碰到他，只是悬停在他头顶前方，投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他能感觉到指尖带来的微弱气流，和她皮肤散发出的、带着甜香的温热。
“知道吗？”苏晚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内容却冰冷刺骨，“在我眼里，你们和沙盘里的蚂蚁没有区别。我可以给你们食物，给你们‘居所’，设定你们的‘人生’。我也可以……”她的指尖微微下压了一毫米，压迫感骤增，“……随时碾碎你们。”
陈默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但你说对了一点，”她的指尖缓缓抬起，绕过他，指向桌面的另一端，“我对你，确实有点额外的兴趣。”
陈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放着一些东西：一个精致的、打开盖子的金属糖果盒，里面铺着柔软的绒布，像是微型的卧榻；几个小巧的、像是从娃娃屋拆下来的家具；甚至还有一小碟清水和几粒面包屑。
“这是我的‘特别观察区’。”苏晚解释道，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自己的书桌摆设，“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会住在这里。让我能更清楚地……观察你。”
这不是释放，是换了一个更精致、也更无处遁形的囚笼。
“为什么是我？”陈默问。
苏晚收回手指，重新交叠托住下巴，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那探究的意味更浓了。
“因为你是第十个，”她缓缓说道，每个字都清晰无比，“也是第一个，敢直视我的眼睛，并且试图……保护‘弱者’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幽深：
“我想看看，你的这份‘不同’，能坚持多久。在你的‘同类’面前，在我的规则之下，你这点可笑的勇气和善意，会不会最终……也变成绝望的尖叫。”
她挥了挥手，一股柔和但无法抗拒的力量将陈默推向了那个糖果盒囚笼。
“欢迎来到我的桌面，陈默。”苏晚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一丝慵懒的宣告，“现在，表演开始。让我看看，你能为我带来什么样的……乐趣。”
陈默跌坐在柔软得过分的绒布上，抬头望去，只能看到她线条优美的下颌和那双俯视着他的、充满了掌控欲与好奇的巨眼。
他知道，他确实引起了她的注意。
但正如她所说，这不是拯救，而是一场更残酷试炼的开端。他需要在这场由她主导的、力量悬殊的游戏中，找到那条通往自由，或许……也通往她内心的，荆棘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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