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力紧绷的肩线放松下来。他开始自然地介绍起来：“其实也还行，习惯了。我们这巷子口位置还行，老街坊多，也有些晚上下班的过来吃点夜宵。”
他指了指前面推车的秦守业和李平安：“业哥他们有空也会来摊上坐坐，帮帮忙，或者就是瞎聊。”说到这里，他语气里带着不自知的暖意。
梁栩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着前面两个大男孩一边推车，一边不知在低声嘀咕着什么，偶尔发出压抑的笑声，肩膀互相碰撞着。她也微微笑了：“你们感情真好。”
“嗨，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瞎闹惯了。”牛大力嘴上这么说，嘴角却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两人原本拉开的半臂距离消失了，变成了真正的并排而行。他们的影子在坑洼的地面上时而交汇，时而分开。牛大力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不再是简单的问答，而是带了些许描绘：“夏天其实还算好的，就是热点。冬天才难熬，北风那个吹，站一会儿脚就冻麻了，得不停跺脚……不过看着热乎乎的炭火，闻着烤肉香味，也挺得劲儿的。”
梁栩嫣安静地听着，不时点点头。她不再是最初那个需要被小心对待的“客人和女神”，而像是一个耐心的倾听者，融入这市井的夜晚里。牛大力说着他的烧烤摊，他的日常，他的小小的烦恼和满足，这些平凡琐碎的事情，在此刻昏黄的路灯下，由一个高大的男人用带着点憨直的语气道来，竟有一种奇异的踏实感。
他看着身边女子安静的侧影，闻到她身上传来极淡的、不同于油烟味的清新气息，听着她偶尔轻柔的回应，内心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舍。他希望脚下这短短的二三百米路，能再长一点，再长一点。他甚至荒唐地希望，这路没有尽头，就这么并排走着，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也很好。
这短暂的、仅有他们二人并肩而行的时光，像一颗被意外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他心间漾开了一圈大过一圈的涟漪。什么出摊的营生，什么夜市的喧嚣，此刻都被这股陌生而汹涌的情绪冲淡、推远，变得模糊而不重要。他全部的感官，似乎都只聚焦在身边这抹安静的影子和那极淡的、不同于油烟与尘埃的清新气息上。
他内心里前所未有地希望脚下这短短的二三百米路，能无限地延长下去。走一个小时怎么够？他甚至贪婪地奢望着，这小半里的路途能没有尽头，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走在昏黄而静谧的灯下，走在无人注目的夜色里。让前方巷口那片被杂乱灯火和鼎沸人声照得亮晃晃的空地，永远停留在视野可及却脚步难至的远方才好。
这自私又大胆的念头甫一冒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一丝隐秘的、如同偷尝了蜜糖般的欢喜，悄然从心底钻出，带着点负罪感的甜。可这欢喜还未及蔓延，更深的怅惘便如潮水般漫了上来，瞬间淹没了那点可怜的甜。因为现实冰冷而坚硬——巷口那片被灯光照得无所遁形的空地，已经近在眼前，伙计的吆喝、食客的谈笑、锅铲的碰撞声，正越来越清晰地涌入耳中。
他清楚地知道，这偷来般的宁静与并肩，马上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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