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刚的烟袋锅子在冻得梆硬的雪地上磕得“梆梆”响,火星子溅出去老远。
“邪门!真他娘的邪门!”
他啐了口唾沫,胡茬子上结的冰碴子簌簌往下掉,“三斤半的狍子腿喂到嘴边都不稀罕?小斑这虎祖宗……总不能真是让山神爷收走了?!”
骡马市口那根歪脖子老榆树挂着的冰溜子,让晌午头惨淡的日头一照,“啪嗒”掉下来一截,砸在冻得跟铁板似的雪壳子上,碎成几瓣。
赵刚蹲在张卫国家那扇掉漆的破木门槛上,后脊梁骨顶着门框,冰得他一个激灵。他攥着那杆磨得油亮的黄铜烟袋锅子,烟锅里那点红火忽明忽灭,映着他那张沟壑纵横、冻得发紫的黑脸。
信是昨儿后晌托屯里赶大车的老王头捎进城去的。
老王头那匹老骡子脚程慢,估摸着这会儿刚进城,信还没焐热乎呢。赵刚心里跟滚了开水的蚂蚁窝似的,又焦又疼。
他不敢想张卫国接到信是啥模样。
听说那杀神刚从鬼门关把媳妇儿孩子抢回来,回头家底儿还让人掏了!
那头救过二柱子、护过全屯老少、通人性得跟成了精似的小斑,在他眼皮底下,没了!
“咋整?屯长?”老朱头佝偻着腰,抄着袖子凑过来,破棉袄袖口油亮亮的,一股子掏灰耙味儿。他身后跟着万喜,小伙子脸嫩,冻得跟俩红柿子似的,眉毛眼睫毛上都挂了层细霜,搓着手,眼巴巴瞅着赵刚。
赵刚把最后一口辛辣的旱烟吸进肺管子,那股子冲劲儿顶得他脑门青筋跳了跳。他“哐啷”一声,烟袋锅子重重磕在门框边的青石条上,火星子四溅。
“咋整?找!”他猛地站起来,裹紧了身上那件油腻发亮的翻毛羊皮大氅,声音像砂轮磨过生铁,“活要见虎,死要见尸!操他姥姥的,老子就不信,那么大个活物,还能插翅膀飞了?老朱,万喜,抄家伙!上山!”
后山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
雪壳子下面是冻得死硬的冻土,靰鞡鞋踩上去“嘎吱嘎吱”,每一步都像踩在冰碴子上。
三人排开,赵刚打头,手里提着把磨得雪亮的开山斧;老朱头攥着根碗口粗的掏灰耙改的木棍,头儿上钉着几根粗铁钉;万喜年轻,背了杆老掉牙的“单打一”猎枪,枪管子上的烤蓝都磨没了,在雪地里泛着乌沉沉的冷光。
“小斑——!斑爷——!”万喜扯着嗓子喊,声音撞在挂满冰棱子的老林子里,空空荡荡,连个回音都没有。
“省点力气吧,”老朱头喘着粗气,白雾一股股从嘴里喷出来,“那虎祖宗通灵性,要是在,早应声了!这动静……悬!”
赵刚没吭声,闷头在前面趟雪。
他眼珠子像探照灯,扫过每一棵歪脖子老柞树根下的雪窝子,每一处被风旋出来的小雪堆。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别说老虎那磨盘大的爪印,连兔子溜过的道儿都少见。雪地上干净得瘆人,像张铺开的裹尸布。
第一天,三人把山脚能藏老虎的沟沟坎坎、石头砬子缝、枯树洞子篦了三遍。天擦黑才深一脚浅一脚回屯,腿肚子酸痛的直打转。
赵刚进院第一件事就是扑向牲口棚,可那里依旧是空的。只有小白焦躁地在棚口转圈,低沉的呜咽搅着寒风,听得人心里发毛。黑子蔫头耷脑趴在干草堆里,连尾巴都懒得摇。
第二天,咬着牙往林子深处摸。雪更深了,没到大腿根。老朱头岁数大,一脚踩进暗沟,灌了一裤裆雪水,棉裤冻成了冰坨子,嘴唇都紫了,被赵刚和万喜硬架着拖回来。
第三天,天刚蒙蒙亮,三人揣足了硬梆梆的苞米面贴饼子和冻得能砸死狗的咸菜疙瘩,又钻进了老林子。赵刚眼窝深陷,腮帮子上的肉都嘬进去了,胡子拉碴冻成了冰溜子。斧头把儿被他手心里的汗浸湿了又冻住,结了一层薄冰。
“屯长……歇……歇会儿吧……”
万喜靠着棵老红松,大口喘气,热气在眉毛上凝成了霜花,猎枪杵在雪地里当拐棍,“腿……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老朱头裹紧了冻硬的棉袄,蹲在背风的石头后头,掏出个铁皮酒壶,哆嗦着拧开盖儿,狠狠灌了一口劣质的烧刀子,辣得直咧嘴。
“咳咳……老骨头……真……真扛不住了……赵屯长,不是俺们怂……这……这哪是找虎啊?这他娘是……是玩命啊!”
赵刚拄着开山斧,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白气拉得老长。他抬眼望向老林子深处,黑黢黢的松林顶着厚厚的雪冠,像无数沉默的白色巨人,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缠住了他的心。三天了,毛都没见一根!
小斑……真就这么没了?
他咋跟卫国交代?咋跟全屯子老少爷们儿交代?
那头那么有灵性的虎,咋就……
“回……回吧!”赵刚的声音哑得像破锣,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灰败。他猛地一跺脚,靴子踹进深雪里,溅起一片雪沫子。
夕阳的残血泼在雪地上时,三人拖着灌铅的腿,跟打了败仗的溃兵似的,一步三晃荡挪回了屯子。屯口那棵老榆树的影子拉得老长,扭曲地映在雪地上。家家户户烟囱里冒出的灰烟,被寒风撕扯得七零八落。
赵刚低着头,靰鞡鞋沉重的踏在冻硬的村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尖子上。他几乎不敢抬头去看张卫国家那三间孤零零戳在屯子东头的土坯房。牲口棚……又是空的吧?
“呜……呜呜……”
一阵低沉、急促,却无比熟悉的呼噜声,裹着寒风,猛地撞进赵刚的耳朵!
他浑身猛地一僵,像被雷劈中了天灵盖!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出骇人的精光,猛地抬起头!
张卫国家那低矮的土坯房轮廓在暮色里模糊不清,可那后院牲口棚的方向——
棚口昏黄的油灯光晕里,一个庞大得令人心颤的轮廓,正安静地匍匐在那里!黑白色的皮毛在油灯下流转着油亮的光泽,一条粗壮的、带着黑色环纹的虎尾,正不耐烦地、一下下拍打着棚口的冻土!
“小斑?!”
赵刚喉咙里滚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像濒死的野兽突然回了魂!他甩开膀子,靰鞡鞋在雪地上蹬出深坑,疯了一样冲了过去!老朱头和万喜也惊呆了,张着嘴,连滚带爬地跟上。
“吼……”
小斑似乎听到了动静,硕大的头颅缓缓转了过来。那双幽蓝色的竖瞳在昏黄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冷冷地瞥了冲过来的三人一眼,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和疲惫。
它喉咙里滚动的低吼,像是在宣告自己的回归,又像是对他们这几日徒劳无功的搜寻表达一丝不耐。
赵刚冲到棚口,隔着那胳膊粗的圆木围栏,贪婪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小斑。
没错,是它!
那身标志性的黑白皮毛,那魁梧如山的身躯!除了……它那宽厚结实的肩胛骨处,雪白的毛发被洇湿了一大片,凝结成一种触目惊心的暗红褐色!血迹!还是新鲜的!
“斑爷!我的山神爷哎!你可回来了!”老朱头激动地拍着大腿,老泪差点下来,“你……你这跑哪儿去了?可把屯长急疯了!”
万喜也凑到围栏前,看着小斑肩胛上那片刺目的暗红,声音发紧:“斑爷……你……你这伤……”
小斑对两人的问候置若罔闻,它硕大的头颅微侧,琥珀色的眼瞳越过围栏,牢牢锁在赵刚脸上,喉咙里又发出一声低沉短促的呼噜。
那眼神,竟像是……在邀功?
赵刚顺着它的目光,猛地向围栏内侧、它庞大身躯遮蔽的阴影里看去——
牲口棚冻得结实的地面上,赫然躺着一头庞然大物!
那是头体格硕大的野猪!
獠牙狰狞地呲出唇外,一身粗硬的黑鬃毛根根戟立,像披了身钢针!
看那身量,少说也有三百斤开外!
此刻却像滩烂泥似的瘫在地上,脖颈处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早已不再流血,凝固成黑紫色。
猪身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可怕抓痕,皮开肉绽,深可见骨,显然是被利爪生生撕开的!整个牲口棚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和野猪特有的腥臊味!
“我的……亲娘祖奶奶……”
万喜倒抽一口凉气,眼珠子瞪得溜圆,手里的东西差点掉地上。这野猪,就算经验最老到的炮手,没两条好狗缠着,单枪匹马也绝不敢招惹!
赵刚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头顶,冲散了这三天积攒的所有疲惫、焦虑和刺骨的寒意!
他哆嗦着手,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棚门,几乎是小跑着冲了进去。
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他冲到小斑身边,那猛虎只是微微偏了偏头,湿热的鼻息喷在他冻僵的手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亲昵。
赵刚再也忍不住,粗糙的大手重重地、带着颤抖,抚摸上小斑那颗硕大沉重的头颅,手指穿过它厚实温暖的颈毛,触碰到肩胛那片粘腻、尚未完全干透的血迹。
“好小子!好小子!”赵刚的声音抖得厉害,眼眶发热,他用力揉了揉小斑的耳根。
“是爷们儿!真他娘是条顶天立地的虎汉子!这野猪是你打的?给小白、给屯子打的?”
“呜……”
小斑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回应,像在确认。
喜欢重生70,赶山养活邻家绝色母女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重生70,赶山养活邻家绝色母女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