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源指尖下那个代表特殊拐角的符号，如同烙印在污秽地面上的秘密誓言，带着微弱却执拗的温度，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深处。持续不断的热感应探测和精神高度集中，带来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阵阵眩晕，但那双在黑暗中紧闭的眼眸深处，却燃烧着一簇不曾熄灭的火焰。绘制地图、寻找生路，这近乎偏执的举动，成了他对抗无边绝望的唯一武器，也暂时压制住了内心深处那蛰伏的、危险的念头。
日子（如果这地底永恒的黑暗也能称之为日子的话）在痛苦的煎熬和隐秘的希望中缓慢流逝。王胖子的伤势在“醒神汤”那折磨人的效果和僵尸本身顽强的生命力作用下，极其缓慢地恢复着，虽然依旧被“镇山锁”压得难以动弹，但至少意识清醒的时间变长了，眼中那份因林清源驳斥而重新燃起的信念之火，虽然摇曳，却未曾熄灭。他只是变得更加沉默，那双小眼睛里时常闪烁着思索和观察的光芒，不再轻易表露内心的挣扎。苏小婉依旧蜷缩在布袋的庇护里，如同受惊的含羞草，对外界的一切近乎隔绝，只有林清源或王胖子偶尔极其轻柔的触碰和低语，才能让她那细微的颤抖稍稍平复。
就在林清源又一次耗尽精神力，结束了对那个特殊拐角及周边区域的细致“勘察”，正靠在墙上默默恢复时，隔壁牢房那熟悉的、沙哑低沉的声音，再次如同幽灵般，小心翼翼地穿透了冰冷的石壁。
“丁字三号的……小子……”是老默。
林清源心中一动，立刻收敛心神，将注意力集中过去。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用之前约定好的方式，极其轻微地用手肘磕碰了一下墙壁。
“咚。”
一声微不可闻的回应。
隔壁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确认安全，也像是在组织语言。过了一会儿，老默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这一次，语气中少了几分之前的沧桑告诫，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急切。
“你……最近……很安静……”老默缓缓说道，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试探，“不像其他新来的……哭嚎……或者……盘算着怎么咬别人一口……”
林清源保持着沉默，他知道老默的话还没说完。
“看来……你听进去了我的话……在‘看’……在‘听’……”老默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流摩擦的声音，“那么……你‘看’到了什么？或者说……你‘感觉’到了什么？”
林清源的心脏猛地一跳。老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察觉到了自己在利用热感应能力窥探外界？这怎么可能？还是说，这只是一种试探，一种基于经验的猜测？
林清源不敢轻易接话，只是含糊地发出一个极轻的、表示疑问的气音。
老默似乎并不指望林清源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不管你‘看’到了什么……小子……我现在告诉你……有一条路……或许……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离开？！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在林清源、甚至一旁侧耳倾听的王胖子心中炸响！王胖子的呼吸骤然粗重了一瞬，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连角落那个沉寂的布袋，似乎都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林清源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加速流动，他强压下心头的激动和疑虑，用尽可能平稳的低声回应：“……路？”
“一条……废弃了很多年的……排污通道……”老默的声音如同耳语，却又清晰无比，“我知道入口在哪里……也知道大概的走向……它很深……很旧……几乎被遗忘了……但……它可能通往外面对……至少……通向往上几层……”
排污通道！林清源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个温度异常、有微弱气流的特殊拐角！难道老默说的就是那里？他的心狂跳起来，但长期的折磨和老默之前的告诫让他保持了最后的清醒。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在这血狱之中。
“为什么……告诉我们？”林清源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警惕。
隔壁传来老默一声极其轻微、带着苦涩意味的嗤笑：“为什么？因为老子一个人……出不去！”
他的语气变得急促而压抑：“那入口……不在牢区……在一条分支通道的尽头……那里……平时有一个固定岗哨！两个守卫！不引开他们……根本不可能靠近！更别说……打开那扇锈死的格栅！”
引开守卫？林清源的心沉了下去。果然有条件。
“老子被关得太久了……‘封灵铐’戴得……骨头都快锈了……单独行动……风险太大……”老默的声音带着一种被岁月和禁锢磨砺出的无奈与焦躁，“你们三个……虽然是新人……还带着伤……但那个大块头……块头够大……闹出的动静肯定不小……那个女娃子……状态奇怪……说不定……也能吸引注意力……而你……”
老默顿了顿，似乎在评估林清源：“你够冷静……脑子应该不笨……我们需要配合……需要时机！”
林清源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老默的提议像是一块散发着诱人香气却可能包裹着剧毒的蛋糕。一条可能的逃生通道！这无疑是他们目前唯一的、也是最接近现实的希望。但代价呢？引开守卫！这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很可能直接面对守卫的镇压，甚至当场格杀！而且，老默可信吗？他会不会是利用他们去吸引火力，自己趁机逃走，甚至……在关键时刻把他们卖掉？
“怎么……引开？”林清源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继续追问细节，试图从中判断老默的真实意图和计划的可行性。
“制造混乱！”老默的声音斩钉截铁，“最好的时机……是下次‘血食’分发的时候……守卫的注意力会相对分散……我需要你们……在靠近那个岗哨的丁字区域……制造足够大的动静……打架……抢夺……或者别的什么都行！只要能把那两个守卫……哪怕吸引过来一小会儿！我就能趁机溜过去……打开通道！”
老默的描述很粗略，但听起来似乎有那么一点可能性。利用分发那点微薄“血食”时囚徒们本能的躁动来制造混乱，确实是一个相对容易引发守卫干预的时机。
“通道里面……情况怎么样？”林清源又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之一。一条废弃多年的排污通道，里面会有什么？坍塌？积水？毒气？还是……陷阱？
“……不知道。”老默的回答很干脆，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老子也没进去过！只知道很多年前……有一次大规模的煞气泄漏……那条通道就被封了……后来就废弃了……里面什么情况……只能赌！”
赌！这个字眼让林清源感到一阵寒意。用他们三条（或许加上老默是四条）性命去赌一条未知通道的尽头是否是自由？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你们好好想想……”老默似乎也知道自己的提议风险极大，语气放缓了一些，但那份急切并未减少，“这是老子知道的……唯一可能出去的路子……错过了……下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或者……你们想一直留在这里……等着进‘刑房’……等着上‘兽笼’……等着被扔进化丹池？”
老默的话如同冰冷的锥子，刺破了林清源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是啊，留在这里，结局几乎是可以预见的悲惨。而老默的提议，尽管风险巨大，迷雾重重，但至少……那是一线生机！
黑暗中，林清源能感觉到王胖子投来的目光，那目光里充满了紧张、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苏小婉那边依旧寂静，但林清源知道，他们的命运已经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老默不再催促，隔壁陷入了沉默，似乎在留给林清源思考的时间。
冰冷的镣铐紧贴着皮肤，胸膛的旧伤隐隐作痛，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污秽的气息。而在这一切之上，一条名为“逃生”的险峻小路，伴随着一个神秘邻居充满风险的提议，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摆在了林清源的面前。
接受？还是拒绝？
这不仅仅是一个选择，更是一场关乎生死、信任与背叛的豪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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