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放弃吧
凌晨四点十七分,暴雨如注。
陆远志站在观察哨里,雨水顺着帽檐滴成一条线。望远镜里,张浩正在泥沼中挣扎前进,每一次呼吸都喷出白雾。这是新兵训练的第七天,也是这个年轻人连续第七次失败。
速度太慢。陆远志按下通话键,声音冷得像冰,敌方狙击手已经有足够时间瞄准你三次。
张浩的回应被雷声淹没。他正试图通过那片开阔沼泽——训练场最危险的死亡区,没有任何掩体,只有齐腰深的臭水和随时可能塌陷的泥坑。按照标准,他需要在七分钟内通过,而现在已用了十一分钟。
放弃吧。陆远志说,你做不到。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进张浩的脊梁。年轻士兵突然加速,泥水飞溅中几乎是用爬的向前冲。他的步枪被泥浆堵住了枪口,战术背心吸饱了水,每一步都像在对抗整个地球的重力。
陆远志嘴角绷紧。他知道张浩右腿还有未愈的弹片伤,知道这个年轻人每晚偷偷加练到凌晨。但他更知道,战场不会对任何人网开一面。
六分五十八秒。当张浩终于摔在终点线上时,陆远志按下秒表,勉强及格。
张浩仰面躺在泥水里,胸膛剧烈起伏。雨水打在他年轻的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陆远志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为什么这次能成功?
因为...您说...我做不到...张浩喘着粗气回答。
陆远志蹲下来,突然揪住张浩的衣领:错!因为你终于肯扔掉这个!他从张浩战术背心里抽出一块压扁的能量棒——标准配给外的负重。
在战场上,每一克重量都可能要你的命。陆远志的声音近乎凶狠,明天加练七小时体能。现在,去医务室处理你的腿伤。
看着张浩一瘸一拐离去的背影,陆远志捏紧了手中的能量棒。太像了——那种倔强的眼神,和当年的李翔一模一样。而李翔现在正躺在康复中心,学习如何用剩下的一个肺呼吸。
训练场的扩音器突然响起:陆队,指挥部紧急通讯。
老赵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上时,陆远志正在擦枪。上校的脸色比天气还阴沉:边境侦察队发现这个。他举起一个密封袋,里面是一枚变形的弹壳。
陆远志的手指停在枪管上。7.62x54mmR,钢芯被甲弹——和七年前击穿父亲防弹衣的子弹同一型号。
哪里发现的?
7号峡谷西侧。老赵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更麻烦的是,三天前有一支地质勘探队在那里失踪。
陆远志的呼吸节奏丝毫未变,但擦枪布上多了几道突兀的褶皱。7号峡谷,父亲牺牲的地方,现在又出现相同制式的子弹。这不是巧合。
需要我带人去查看吗?
不,你有更重要的任务。老赵调出一份档案,国际军事交流周,上级点名要你带队参加。张浩也在名单上。
陆远志皱眉:他还没准备好。
正因如此才需要历练。老赵关闭档案,对了,林医生也会随行。据说俄方展示的新型止血凝胶引起了军方医院兴趣。
通讯结束后,陆远志站在窗前看新兵们训练。雨已经停了,阳光刺破云层,把训练场照得发亮。他摸出钱包里那张褪色照片——父亲站在边境哨所前,肩上扛着老式狙击枪。照片背面写着日期,正是牺牲前七天拍的。
我会查清楚的。陆远志轻声说,将照片塞回贴近心脏的位置。
第二天清晨,张浩站在障碍场起点,脸色苍白得像纸。昨晚的加练让他肌肉严重拉伤,医务兵给他打了封闭才能继续训练。
今天换个玩法。陆远志指着新建的模拟城镇,人质解救,时限七分钟。我会在暗处狙击你。
张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实弹?
空包弹。陆远志将弹匣抛给他,但被打中就算失败。
模拟城镇安静得诡异。张浩贴着墙根移动,每一步都精确控制着力道。拐角处有个破碎的橱窗,他正想快速通过,突然本能地低头——一颗擦着头盔飞过。
第一课。陆远志的声音不知从哪个喇叭传来,永远假设狙击手已经锁定你。
张浩的背紧贴墙壁,冷汗浸透内衣。他小心地掏出一面小镜子,调整角度观察街道。没有动静,但二楼窗口的窗帘微微晃动。
判断不错,但太慢了。第二颗子弹击中他脚边的石块,狙击手不会给你七次机会。
接下来的五分钟成了张浩的噩梦。无论他选择哪条路线,陆远志的子弹总能预判他的动作。当他终于抵达目标建筑时,已经三次。
失败。陆远志从阴影中走出来,再来。
第二次,张浩改变了策略。他不再谨慎潜行,而是以近乎自杀的速度直线冲锋,利用烟雾弹和闪光弹干扰。结果更糟——五颗子弹全部命中。
你是想早点投胎吗?陆远志摘下战术眼镜,眼睛里的怒火让张浩后退了半步,在战场上,你的鲁莽会害死所有人质!
张浩的拳头攥得发抖:那我该怎么办?谨慎不行,快速也不行!
用脑子!陆远志突然拔枪,在不到三秒内连续射击七次。每一枪都击中模拟城镇不同位置的金属标靶——它们被漆成红色,代表狙击手可能埋伏点。
观察环境,预判敌方布局,制定最优路线。陆远志收起枪,不是靠蛮力,也不是靠运气。
中午休整时,张浩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颤抖。他躲在器材室后面,把脸埋进掌心。门突然被推开,陆远志扔给他一瓶冰镇汽水。
我第一次执行狙杀任务后,吐了整整一夜。陆远志靠在墙上,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上金边,目标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在给孙女过生日。
张浩抬起头,汽水瓶上的水珠滴在裤子上。
知道老赵怎么安慰我的吗?陆远志灌了口汽水,他说,你的子弹每消灭一个敌人,就可能拯救七个无辜者。军人不是刽子手,我们是盾牌。
远处传来集合哨声。陆远志站直身体:下午练狙击。带上你的枪。
靶场比模拟城镇友善得多。张浩趴在射击位,按照指导调整呼吸——吸气三秒,屏息一秒,呼气三秒。心跳渐渐稳定在70左右。
风向东南,风速每秒四米。陆远志观察测风仪,调整两个moA。
张浩扣动扳机。子弹偏离靶心约七厘米。
再来。记住,狙击是门艺术。陆远志调整他的姿势,你的呼吸、心跳甚至思维都会影响弹道。
第七发子弹终于命中靶心。张浩还没来得及高兴,陆远志就泼了盆冷水:静止靶不算什么。战场上没人会站着等你打。
接下来的训练升级为移动靶,且必须在七秒内完成识别、瞄准和射击。张浩的成绩一塌糊涂,但陆远志罕见地没有批评。
我父亲教我的第一课就是这个。陆远志突然说,他说,好狙击手靠眼睛,伟大狙击手靠直觉。
夕阳西下时,张浩已经能七发六中。陆远志叫停训练,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陈旧的麂皮布。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狙击镜擦布。他将布片放在张浩掌心,现在它是你的了。
张浩震惊得说不出话。这块布边缘已经磨损,但依然能看出曾经是军绿色,一角绣着小小的字。
队长,这太珍贵了...
珍贵的是技艺,不是工具。陆远志转身走向营房,明天实弹演习,别让我失望。
张浩站在原地,看着陆远志的背影融进夕阳。他小心地折好麂皮布,放进贴身的衣袋。远处,一架军用直升机正缓缓降落,机身上的红十字标志格外醒目。
林小芳走下直升机时,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跑道尽头的陆远志。他比上次见面更瘦了,下颌线像刀刻般锋利。两人隔着忙碌的地勤人员对视一眼,默契地没有上前。
林医生!一位护士跑来,俄方代表团的医疗官已经到了,正在会议室等您。
林小芳点点头,最后看了眼陆远志。他已经转身走向训练场,背影挺拔如松。她注意到他右手不自然地按着右腹——那是上次受伤的位置,看来愈合得并不好。
夜色笼罩军营时,陆远志独自在器械室保养枪支。门外传来脚步声,轻得像猫——是林小芳,她总是刻意放轻步伐,却忘了医生白大褂特有的摩擦声。
门没锁。陆远志头也不抬地说。
林小芳走进来,手里拿着医疗包。她没有寒暄,直接掀开陆远志的作训服下摆——伤口果然发炎了,缝线处渗出淡黄色液体。
为什么不报告?她拆开纱布,动作利落得像在战场上。
小问题。
感染会导致败血症。林小芳用碘伏清洗伤口,力度故意加重了些,你死了谁训练那些菜鸟?
陆远志嘴角微微上扬:有道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器械的金属碰撞声偶尔打破寂静。当林小芳准备包扎时,陆远志突然抓住她的手腕:7号峡谷又出现那种子弹。
林小芳的手停在半空。七年前,是她亲手从陆卫国体内取出那颗致命的钢芯弹。
老赵怎么说?
让我们专心应付军事交流周。陆远志松开手,但我有种感觉,这两件事有关联。
林小芳利落地打好最后一个结:俄方展示的新型止血凝胶...配方和七年前黑市流通的某种战场急救药相似。她从医疗包底层抽出一份文件,这是我整理的对比报告。
陆远志快速浏览文件,眼神越来越锐利。某些分子结构几乎一模一样,但俄方版本明显更纯净。
交流周期间,我需要接近他们的实验室。林小芳收起文件,而你,看好张浩。我查过档案,他父亲是当年7号峡谷行动的幸存者。
这个信息像子弹一样击中陆远志。他突然明白为什么老赵坚持要带这个新兵——整张网正在收紧,而他们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
远处传来熄灯号。林小芳起身离开,白大褂下摆扫过陆远志的小腿。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回头:张浩很像年轻时的你。
陆远志将擦好的枪械零件组装起来,咔嗒声清脆悦耳:所以他必须活得比我长。
月光透过窗户,将枪管照得发亮。明天开始的军事交流周,表面是友好竞技,暗地里却危机四伏。陆远志摸出父亲的照片,轻轻放在擦得锃亮的狙击镜旁。
两代军人的使命,如今都压在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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