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深渊之下
7号峡谷的夜风裹挟着血腥味。陆远志趴在东侧悬崖边缘，望远镜扫过每一寸岩壁。根据张浩的遗言，这里应该有个隐藏电梯，但月光下的花岗岩看起来浑然一体。
九点钟方向，那块颜色略深的石头。老赵的声音从耳机传来，热成像显示后面有空洞。
陆远志调整焦距。确实有块椭圆形岩石与周围略有不同——太圆润了，像是人工打磨过的。他做了个包抄手势，自己和老赵从两侧接近。
岩石表面冰凉湿滑。陆远志用手指轻叩，传来金属的回响。他在边缘摸索，突然触到一道几乎不可察觉的缝隙。指甲嵌入缝隙的刹那，岩石无声滑开，露出电子锁面板。
需要指纹和虹膜。老赵检查后皱眉，不是普通安保级别。
陆远志从战术腰包取出张浩的狗牌。金属牌背面有个微型芯片槽。他犹豫了一秒——这是张浩唯一的遗物——还是将它插入读卡器。
面板亮起红光：二级权限授予。请输入声纹密码。
陆远志与老赵对视。张浩临死前说的话突然闪过脑海——。他凑近麦克风，清晰地念出这串数字。
声纹验证失败。剩余尝试次数：2。
老赵按住陆远志的手腕：不是日期...是他父亲部队编号加生日？
陆远志再次尝试：。依然错误。
最后一次机会。汗水顺着太阳穴滑下。陆远志突然想起张浩最后那句话——告诉他，我没有辱没他的姓氏。
张建军1993。他一字一顿地说。
绿光亮起：验证通过。欢迎回来，医生。
岩石完全滑开，露出仅容一人站立的电梯平台。陆远志率先踏入，手枪上膛。电梯没有按钮，自动开始下降，显示屏上的数字快速变化：-1、-2...直到-7。
地下七层。老赵检查装备，比情报显示的还深两层。
电梯停稳的瞬间，陆远志就闻到了那股味道——消毒水掩盖下的腐烂气息。门开处是条白色走廊，天花板布满监控摄像头，但奇怪的是所有镜头都转向墙壁。
有人帮我们黑了系统。老赵低声说，看地面。
血迹。已经干涸成褐色的长条拖痕，延伸向走廊尽头。陆远志顺着痕迹前进，每经过一个岔路就留下荧光标记。第三处拐角后，他们听到了声音——痛苦的呻吟，和某种机械运转的嗡鸣。
老赵打手势示意分头行动。陆远志点头，独自向声源摸去。透过观察窗，他看到一个类似手术室的房间，里面摆着七张病床，每张床上都绑着人。最靠近门口的那位已经死了，胸口大开，内脏被取出浸泡在蓝色液体中。
胃部一阵绞痛。陆远志强迫自己继续观察。第二个床上是个消瘦的中年男子，正在接受输液，手臂上密密麻麻全是针眼。当男子转头的瞬间，陆远志的呼吸停滞——那张脸上有块熟悉的胎记，和父亲的老战友王叔一模一样！
老赵！他压低声音呼叫，发现生还者！可能是...
爆炸声打断了他。走廊尽头腾起火光，警报声刺破寂静。陆远志踹开手术室门，直奔王叔的病床。对方浑浊的眼睛突然聚焦，嘴唇颤抖着吐出几个字：
小志...快走...陷阱...
确实是王叔！父亲侦察连的战友，失踪七年的人！陆远志迅速解开束缚带，却发现王叔的双腿自膝盖以下已被截肢。
你父亲...在最里面...王叔艰难地指向房间另一头的安全门，他们用他的血...培养...
又一声爆炸，这次更近。老赵冲进来，脸上带着擦伤：雇佣兵！至少七个，从下层上来了！
陆远志将王叔背起，交给老赵：带他出去。我去找我父亲。
不行！这明显是...
执行命令，上校！陆远志的声音像钢铁相击，七分钟后在电梯口会合。
老赵咬牙背起王叔，临走在陆远志手里塞了个东西——微型塑胶炸弹：c4，足够炸开任何门。
安全门需要虹膜解锁。陆远志从阵亡的警卫眼中挖出眼球，忍着恶心按在扫描器上。门开时，子弹如雨点般袭来——两名守卫早已埋伏多时！
陆远志侧滚避开，同时连开三枪。第一枪打碎照明灯，第二枪击中右侧守卫的膝盖，第三枪精准爆头左侧守卫。黑暗中，他如猎豹般扑向剩余敌人，近身格斗时用了父亲传授的侦察连杀招——双指直插喉结，趁对方窒息时扭断颈椎。
当最后一名守卫倒下时，陆远志的右肩也被匕首划伤，鲜血浸透作战服。他没时间包扎，径直冲向走廊尽头那扇标着Ψ-1993的金属门。
门内是个狭小的囚室。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被锁在墙上，头上罩着黑布袋。听到动静，那人剧烈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
陆远志小心翼翼地摘掉头套，心脏几乎停跳——尽管满脸伤疤，尽管左眼只剩下空洞，但那轮廓、那眉骨的形状...
声音卡在喉咙里，变成嘶哑的气音。
囚犯突然僵住，完好的右眼死死盯着陆远志。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发出几个模糊音节：...小石头...
陆远志如遭雷击。小石头是他的乳名，只有家人才知道！
他颤抖着掏出怀表，打开盖让父亲看里面的全家福。囚犯的独眼涌出泪水，突然用某种奇怪的节奏说：七星...照路...匕首...开道...
侦察连的暗语！陆远志立刻接上：...孤狼...夜行...血债...血偿...
确认身份后，囚犯——陆卫国——突然激动起来：炸药！天花板上...七吨...快走！
陆远志用老赵给的c4炸开锁链，父亲却瘫软在地——长期的囚禁和实验让他肌肉萎缩，根本无法行走。
我背您出去。陆远志蹲下身，声音哽咽。
当他将父亲背起时，那具枯瘦的身体轻得不像成年人。更令他心碎的是，父亲开始哼一首走调的歌谣——正是小时候哄他睡觉的摇篮曲！
七年的思念、愤怒、悲痛如决堤洪水。泪水模糊了视线，陆远志咬紧牙关向前冲。走廊里已经烟雾弥漫，远处传来交火声。
老赵！他对着无线电喊，你在哪？
没有回应。拐角处突然闪出三个全副武装的雇佣兵，陆远志本能地转身护住背上的父亲，准备硬接子弹——
雇佣兵却一个接一个倒下！阴影中走出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手里拿着麻醉枪。
跟我来。那人摘下口罩，露出与张浩七分相似的脸，我是张建军。
陆远志的大脑来不及处理这个信息。张建军——张浩的父亲，应该已经死了十七年的人，此刻活生生站在面前！
电梯被封锁了。张建军语速飞快，走紧急通道，直通峡谷西侧。
他们穿过迷宫般的走廊，身后爆炸声越来越密集。张建军刷开一道又一道安全门，显然对这里了如指掌。
我潜伏了七年。他边跑边解释，雅科夫用我儿子要挟我合作...直到上周我才知道小浩也参了军...
前方出现亮光。陆远志终于看到了出口——一处伪装成岩石裂缝的紧急出口。但就在距离自由还有七步时，张建军突然推开他们，自己却被从暗处射来的子弹击中胸膛！
这声呼喊不是来自陆远志，而是从出口处冲进来的身影——张浩！年轻人浑身是血，但确实活着，此刻正扑向倒地的父亲。
你没死...陆远志震惊地看着他。
任务需要。张浩简短解释，同时检查父亲伤势，老赵在外面等你们，快走！
张建军却抓住儿子的手：U盘...给陆队长...他咳出一口血，证据...足够摧毁雅科夫...
又一波爆炸撼动地面。陆远志不得不做出抉择——带着父亲撤离，还是留下来帮助张浩父子？
张浩红着眼吼道，完成你的任务！我会带我爸出去！
陆远志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背着父亲冲向出口。峡谷的冷风扑面而来，老赵果然等在那里，身边是已经包扎好的王叔。
直升机五分钟到！老赵帮忙接过陆卫国，张浩呢？
陆远志还没来得及回答，整个山体突然剧烈震动！7号峡谷东侧悬崖如慢镜头般坍塌，烟尘腾起上百米高。冲击波将四人掀翻在地，陆远志用身体护住父亲，碎石如雨点般砸在背上。
当尘埃稍定，他抬头看向已成废墟的悬崖——张浩父子还在里面！
不...陆远志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父亲枯瘦的手拉住。
他们...知道风险...陆卫国的声音虚弱但清晰，军人...使命...
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陆远志望向废墟，又看看怀中奄奄一息的父亲，痛苦与责任如两座大山压在肩头。
突然，废墟某处动了动！一个满身灰尘的身影拖着另一个人艰难爬出——是张浩！他还活着，而且拖着受伤的父亲！
老赵！陆远志嘶吼，掩护他们！
老赵已经冲了出去，王叔也拖着残躯向前爬行。直升机在头顶盘旋，绳索垂落。陆远志将父亲固定在担架上，回头看向张浩的方向——
年轻人正背着他父亲奔跑，身后是不断坍塌的山体。就在他们即将到达安全区域时，张建军突然挣脱儿子，用尽全力将张浩推向陆远志这边，自己却被滚落的巨石砸中！
爸——！张浩的惨叫撕心裂肺。
陆远志死死抱住要冲回去的张浩：你父亲用命换你活着！别辜负他！
直升机迅速拉升。透过舷窗，陆远志最后看了一眼7号峡谷——父亲的噩梦，张浩的执念，无数秘密的埋葬之地。现在，它正被火焰和尘埃吞噬。
机舱里，陆卫国躺在担架上，虚弱地握住儿子的手。七年囚禁，他失去了健康、容貌和战友，但此刻的眼神依然如陆远志记忆中的坚定。
儿子...他艰难地开口，你长大了...
陆远志紧握那只枯瘦的手，泪水滴在两人交握的掌间。七年的寻找，七年的疑问，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答案。父亲还活着，这就够了。
直升机掠过晨光中的山脉，向着东方，向着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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