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撞上窗纸的刹那,陈墨抬手将竹筒搁在案角。柳如烟刚走,文书已按令去办粮袋烙号的事。他起身出门,未叫随从,独自穿过回廊,直奔庄园外的水道巡查图桩。
天光尚早,田埂上露水未干。他沿着石板路往东走,脚步不快,却每一步都踩在标记桩的影线上。这是他每日必行的惯例——春耕在即,水利不容疏漏。走到第三根桩时,脚底传来异样松动感。他蹲下,指尖拨开湿泥,触到一段裹着油布的线绳。
油布边缘渗出微弱硫味。他不动声色,将线头轻轻抽拉半寸,露出内部麻芯与火硝混合的填充物。引信。埋得极深,顺着堤体斜向内延伸。
他站起身,扫视四周。上游三里是水库主坝,下游连着七村灌溉渠。若此处引爆,水压撕裂坝基,万亩良田顷刻成泽国。
“来人。”他声音不高,却穿透晨雾。
两名亲卫从林后疾步而出。他指向引信入口:“封锁上下游五里村落,不准任何人进出。飞鸽传令,召慕容雪带工兵队速至,另调合作社青壮百人待命,就说堤基松动,需紧急加固。”
亲卫领命而去。陈墨蹲回原地,用指甲刮开油布接缝。内侧一道极淡的朱砂字迹,歪斜如蝇足——“壬”。他瞳孔微缩。这笔迹他见过,在老张头家中搜出的账角残片上,也有同样的标记。士族惯用天干记事,壬属隐秘指令。
他将油布复原,起身走向坝顶。风从水面吹来,带着湿冷铁锈味。远处山脊上,一只金翅雕盘旋而下,落在哨塔横木上,爪间绑着竹管。陈墨取下竹管,抽出纸条——慕容雪回信:工兵队已出发,半个时辰内抵达。
日头渐高,青壮陆续赶到。陈墨下令以沙袋围出作业区,严禁火种。他亲自带队在堤面排查,又在三百步外发现第二处引信入口。两处间距恰好构成对角拉力,一旦同时引爆,足以使主坝断裂。
慕容雪 arriving 时,马蹄踏碎石板声由远及近。她翻身下马,未戴头盔,只束发披甲,腰间悬着梅花连弩。工兵队迅速展开工具,有人用探针测深,有人绘制埋设图。
“引信通向哪里?”她问。
“初步判断,火药桶深埋堤心,至少五桶以上。”陈墨指向两处入口,“你们只能拆,不能炸。下游七村,两万人靠这水库活命。”
慕容雪点头,下令工兵以竹梯贴坝面作业。她亲自攀上南侧引信口,用小刀剥开油布,露出内部双股麻线。她取出匕首,在线绳交叉处轻划一刀,随即后撤。
“第一段切断,无反应。”她低声报。
工兵继续推进。第三段引信刚被剪断,北侧突然传来闷响。泥土炸开,一股黑烟冲出。一人惨叫倒地,右腿血肉模糊。
“触发了副引信!”有人大喊。
陈墨冲过去,见堤面裂开一道半尺宽的口子,浊水正从缝隙中喷出。他一把抓过传令兵:“开东侧泄洪闸!全开!”
闸门绞盘吱呀转动,水流轰然涌出。但水位下降缓慢,裂缝仍在扩大。陈墨回头,见村民已开始骚动,有人背着包袱往高地处跑。
“组织青壮,每户出两人,沙袋填压裂缝!”他吼道,“谁逃,谁家免赋资格取消!”
人群一滞。合作社的规矩已深入人心——五成收成、揭弊有奖。他们犹豫片刻,有人放下包袱,冲向堆料场扛起沙袋。
慕容雪跃上裂口边缘,用连弩钉入堤体,悬空垂下。她指挥工兵用竹架撑住裂缝两侧,防止进一步撕裂。弓手列队封锁逃散人群,箭尖对地,威慑立现。
“再调两百人!”陈墨对文书吼,“把竹筐编成网,填石块压底!”
夜色降临,火把连成光带。沙袋一层层垒上裂口,竹筐沉入水下,形成临时护基。陈墨亲自扛袋,肩头磨破,血渗进衣料。他不言不语,只一次次弯腰、起身、搬运。
子时,裂缝渗水减缓。寅时,水位终于稳定。天光微亮时,主坝未溃。
陈墨站在坝顶,浑身湿透,指尖发白。他低头看手,掌心一道裂口,不知何时划破,血混着泥水流下。他未包扎,只将手在衣角擦了擦。
慕容雪走来,递上半截烧焦的木炭。“从炸点挖出的,混在火药残渣里。”
他接过,翻看炭块。表面泛着油光,质地密实,非本地山柴所烧。他想起胡万三商船用的鲸油烘炭法——那是为防潮特制的工艺。
“送胡万三化验。”他说,“比对硝石硫磺比例,再查炭源。”
胡万三半个时辰后赶到。他接过炭块,凑近鼻端嗅了片刻,又用指甲刮下粉末,放入小瓶滴入试剂。液体由清转红。
“硝石纯度九成,硫磺二成七,跟去年仓库失窃的那批一样。”他顿了顿,“但这炭……是用鲸油慢烘的。我船上烧的就是这种。”
陈墨眼神一沉。
“谁还能拿到这工艺?”
胡万三摇头:“我只教过两个徒弟。一个在南洋,一个……”他声音压低,“去年被李氏商行挖走了。”
陈墨不语,转身走向残破的火药桶。泄洪后,半只桶被冲出泥层。他蹲下,拂去淤泥,桶底刻字显露——“庐工坊三十七年冬造”。
官造编号。这批火药本应全数上缴军库。
“查最近三个月进出庄园的商队货单。”他下令,“所有炭类物资,逐一比对。”
胡万三应声去办。慕容雪走来,手中攥着一块焦布。
“从炸点挖出的,裹在引信外面。”她展开,“质地薄而韧,像是舞裙用的绡。”
陈墨接过细看。布料边缘有暗红绣线,织成细小梅花纹——教坊司舞姬的制式纹样。他曾见过柳如烟带回的失踪名单,其中就有两名擅胡旋舞的舞女,三日前失联。
“封锁所有非合作户的水路通行权。”他站起身,“没有合作社印鉴的船,一律不准入渠。”
慕容雪点头,正要离去,忽听远处传来喊声。一名村民从淤泥中扒出半截蒙面布,举着跑来。
“少主!这布……跟昨夜炸坝的人戴的一样!”
陈墨接过,未看。他盯着那块焦绡,指尖摩挲绣线。梅花纹路下,有一处针脚错位,形如“壬”字。
他缓缓将布收入袖中。
胡万三这时快步走来,脸色凝重。
“查到了。”他低声说,“前日有一批‘桐木炭’报关入庄,货主是老张头的表亲,走的是李氏商路。但化验显示,那根本不是桐木——是用鲸油烘过的硬杂木,跟这炭块同源。”
陈墨闭了闭眼。
士族的网,已经伸到了航运、火器、甚至教坊司残党。他们不敢炸粮仓,便转而毁水利;不敢明杀,便用火药与布条杀人于无形。
他睁开眼,望向远处尚未完全合拢的裂缝。沙袋堆叠如山,竹架深陷泥中,水波拍打新筑的堤基,发出沉闷声响。
“把所有货单抄录三份。”他说,“一份存档,一份送徽州商帮,一份……贴在东仓门口。”
胡万三一怔:“贴出去?”
“让所有人看见。”陈墨声音平静,“谁运了什么,从哪来,到哪去。”
他转身,走向坝下。脚步踏在湿泥上,留下一串深痕。
一名文书追上来,递上刚整理的青壮名单。
“这是昨夜参与固堤的农户。”他说,“共一千三百二十七人,无一临阵脱逃。”
陈墨接过,翻到最后一页。指腹在“老张头”三字上停了片刻。
他未划去,也未标记,只将名单折好,收入怀中。
晨光刺破云层,照在水库表面。水波荡漾,映出他半边脸。他抬手扶了扶腰间青铜腰牌,牌面金穗稻纹在光下闪过一道暗芒。
堤坝裂缝深处,一滴水珠缓缓渗出,顺着沙袋缝隙滑落,砸进浑浊的水面,溅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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