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大宅二楼的主卧室内，昂贵的隔音设计将楼下的所有喧嚣与混乱都隔绝在外，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宁静。
空气中弥漫着安神熏香和淡淡的药水味。
王天龙躺在宽大的床上，双目紧闭，似乎已经沉沉睡去。但那依旧在微微颤抖的眼皮和紧锁的眉头，昭示着他正深陷在无尽的噩梦之中，无法挣脱。
苏晴影坐在床边，手中端着一碗刚刚温好的参汤，但她的目光，却并未落在汤上，而是像一台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审视着王天龙那张因为恐惧和崩溃而扭曲的脸。
她在“惊魂夜”发生的第一时间，就给王家的家庭医生下了封口令，对外只宣称王天龙是受了惊吓，需要静养。同时，她以“不宜打扰”为由，巧妙地将所有人都隔绝在了这间主卧室之外，包括王萧然。
这座曾经象征着王天龙绝对权威的房间，此刻，已然变成了她苏晴影的独立王国。
一个无人打扰的、绝佳的“审讯室”。
“天龙……”她放下参汤，俯下身，用一种梦呓般的、带着催眠效果的语调，在王天龙耳边轻声呼唤，“别怕，都过去了……那些害你的人，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睡梦中的王天龙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身体蜷缩得更紧了。
苏晴影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光。她知道，彻底崩溃的精神防线，最容易被攻破。疯癫的王天龙，对她而言，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仇人，而是一座藏着无尽宝藏、却没有了守卫的金矿。
她要在他彻底变成一个只会流口水的白痴之前，把他脑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挖出来。
“你为了这个家，辛苦了一辈子，总要为自己留些后路。”她的声音愈发轻柔，像母亲在哄睡孩子，“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那些最重要的账本……你都放在哪里了？告诉我，我帮你收好，不能让它们落到坏人手里……”
她一边说，一边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王天龙的手背，传递着一种虚假的安全感。
“账本……”噩梦中的王天龙，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词，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在……在龙椅下面……”
龙椅！
苏晴影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知道王天龙书房里那张用整块金丝楠木雕刻而成的、象征着他龙头地位的太师椅，他私下里一直称其为“龙椅”！
她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继续诱导：“龙椅下面？是很重要的东西吗？是那本记录了所有人黑料的……黑色账本吗？”
“黑色的……对……黑色的……”王天龙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仿佛在梦中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不能动……谁都不能动……那是我的……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苏晴影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
她隐忍二十年，苦心搜集，也只知道王天龙有一本记录着整个龙城黑白两道无数人把柄的账本，却从不知道它的下落。
没想到，这个最大的秘密，竟然在今夜，被她用这种方式，轻而易举地撬开了！
她缓缓站起身，看了一眼床上那个已经毫无威胁的男人，眼底的快意和冰冷交织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林风……你以为你赢了吗？
你用你那惊世骇俗的手段，摧毁了他的精神。
而我，则要在他这片精神的废墟之上，拿走最有价值的战利品！
这场复仇，最后的胜利果实，只能由我来采摘！
她没有立刻去书房。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楼下，王萧然那头失控的野兽，正在咆哮。她需要一个完美的时机。
***
王家大宅的客厅，已经是一片狼藉。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王萧然一脚将一名跪在地上的心腹踹翻在地，英俊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显得有些狰狞。
“查了一晚上了！就给我一句‘技术手段太高，无法追踪’？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对方的半个鬼影子都找不到！”
他面前跪了一地的人，全都噤若寒蝉。
他们是真的怕了。
昨晚，王萧然动用了黑虎帮所有的技术力量和人脉，去调查静心禅院发生的一切。
结果令人不寒而栗。
禅院周围数十公里的所有监控，在那段时间，要么被一种高强度信号干扰，要么就是画面出现了无法修复的损坏。对方对龙城的天网系统了如指掌，行动路线完美避开了所有可能留下痕迹的角落。
至于那些声光电效果，技术人员分析后，得出的结论是：对方使用了军用级别的定向扩音设备、高流明投影仪和复杂的程序控制系统，这根本不是普通黑帮火并的手段，更像是一场……特种部队级别的心理战！
“心理战……”王萧然咀嚼着这个词，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阴鸷的寒意所取代。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能使出这种手段的，绝非等闲之辈。
到底是谁？是哪个过江龙，敢在龙城太岁头上动土？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苏晴影从楼上缓缓走了下来。
她换下旗袍，穿了一身素净的居家服，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担忧。
“萧然。”她走到王萧然面前，轻声说道，“医生刚来看过，爸的情况很不好，受不得刺激。你在这里大吵大闹，只会让他更难受。”
“受不得刺激？”王萧然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转过身，死死盯着苏晴影，“我爸都快变成疯子了！你让我怎么冷静！你这个女人，我爸出事，你是不是心里在偷着乐！”
面对这几乎是指着鼻子的质问，苏晴影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王萧然，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怜悯，和一丝失望。
“萧然，我知道你心急。但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乱。爸倒下了，这个家，黑虎帮，都需要一个人站出来主持大局。你如果一直像现在这样，只知道发脾气，只会让那些叔伯们看轻你，让外面的敌人看笑话。”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浇在了王萧然的头上。
他愣住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说得对。
父亲倒下，帮内人心惶惶，那些平时就对自己阳奉阴违的元老们，此刻一定都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如果自己处理不好，黑虎帮这艘大船，顷刻间就会分崩离析！
“那我该怎么办？”王萧然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求助的意味。
苏晴影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走上前，轻轻为王萧然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领，柔声道：“召集帮里所有的核心成员，开会。你要告诉他们，爸只是需要静养，黑虎帮的天，没塌。你要用最强势的态度，稳住人心。至于追查凶手的事，交给我。”
“交给你？”王萧然一脸怀疑。
“对。”苏晴影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坦然无比，“我只是个女人，不会引起别人的警惕。我会帮你，暗中把那只害人的‘鬼’，挖出来。你在明，我在暗，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王萧然看着苏晴影那张写满了“真诚”的脸，心中的怀疑，在巨大的现实压力面前，渐渐动摇了。
他需要一个人帮他分担。
而这个平日里不问世事，此刻却显得异常冷静可靠的继母，似乎……是唯一的人选。
他并不知道，在他点头同意的那一刻，他已经亲手将王家最后的权力，交到了这个他最该提防的女人的手上。
***
城西，廉价出租公寓内。
林风平静地看着那部老式手机屏幕上，由老园丁发来的第二条加密短信：
“少爷息怒，夫人掌事，宅内暂安。”
林风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一切，正如他所料。
苏晴影果然用她那教科书级别的演技，三言两语就安抚了暴怒的王萧然，并顺理成章地接过了“暗中调查”的大权。
“真是个天生的演员。”林风低声自语。
他知道，苏晴影已经开始她的收割了。她接下来的目标，一定是王天龙藏匿的最核心的秘密。
他不能让她这么从容。
这场大戏的导演，是他林风。
落幕的方式和时间，也必须由他来决定。
他删除了短信，将手机丢在一旁，转而打开了面前一台破旧的笔记本电脑。
电脑没有联网，里面储存的，是他花了无数个夜晚整理出来的、关于龙城地下世界的所有情报。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指节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爆响。
然后，他的双手化作了一片幻影，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起来。
他没有入侵任何网络，而是在编写一封邮件。一封足以引爆整个龙城的邮件。
半小时后，他拿出另一部一次性的卫星电话，将编写好的邮件内容，通过一个无法追踪的海外加密服务器，以匿名的方式，群发了出去。
接收邮件的人，包括龙城所有地下势力的大小头目，以及……市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韩雪的私人加密邮箱。
邮件的内容，极其简短，却足以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王天龙已疯，龙城将乱。彪爷之死，另有真凶，柳媚儿不过是替罪羔羊。三日之后，b2停车场，旧地重游，我将公布所有真相，裁决一切罪恶。——审判者*”
邮件的末尾，还附上了一张经过特殊处理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枚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沾着血迹的针头，而针头上，赫然映着一个模糊的、穿着素色旗袍的女人倒影！
这封邮件，如同一颗深水炸弹，在龙城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下，轰然引爆！
收到邮件的各方势力，瞬间哗然！
王天龙疯了？
彪爷的案子还有内幕？
真正的凶手……是王天龙身边的人？
而在王家大宅。
刚刚安抚完一众元老，正准备去书房探查“龙椅”秘密的苏晴影，也收到了心腹转发来的这封邮件。
当她看到邮件内容，特别是最后那张照片时，她那张永远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抑制的惊骇与震怒！
林风！
这个混蛋！
他这是在逼宫！
他用这种方式，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警方的视线，全部聚焦到了她的身上！
他要断了自己从容收割、悄然布局的所有后路！
他要逼着自己，在三日之后，走上他搭建好的那个名为“审判”的舞台，和他进行最后的对决！
“混蛋！”
苏晴影捏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阵阵发白。
她筹谋了二十年的完美复仇，在这一刻，被那个男人用一种最粗暴、最直接的方式，彻底打乱！
终局的序幕，被他用这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强行拉开了。
而她，这位自诩的棋手，已经没有了退路。
要么，在林风划定的战场上，赢下所有。
要么，和他一起，被这场终局的狂澜，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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