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倒下的那一刻，我没有伸手。
她像一片叶子那样落下去，背对着我，脸埋进地上的碎石里。血从嘴角流出来，滴在地面，慢慢洇开。她的手还抬着一半，像是想碰我，又没力气了。
风翩翩在我旁边喘气，左手压着右手腕，那里有一道深口子，血顺着指缝往下淌。她没管自己，只盯着云溪的方向，嘴唇动了动，但没出声。
我坐在地上，膝盖弯着，手掌撑在两侧。身体很空，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玉佩裂了一半，贴在心口的位置发烫，像一块烧红的铁。我知道那是魂火还在烧，可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五道烙印还在跳，清月、娜娜、绾绾、风翩翩、云溪——每一个名字都像钉子扎进脑子里。刚才那一战，我把她们的情念全接住了，现在它们卡在我命格里，乱成一团线。
我闭上眼，把意识沉下去。
一开始什么都没有，只有黑。然后我感觉到一股震动，从脚底往上爬。那是龙脉的地气，在岩层下面流动。它原本是稳定的，可现在节奏变了，一快一慢，像是在回应什么东西。
我顺着那股气流往上探，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每当头顶裂隙透下一点光，我的命格就会裂开一道细缝。不是伤，也不是痛，就是一种……松动。而每次这缝隙出现，南宫寒残魂的气息就弱一分。
我睁开眼，抬头看。
月光正斜斜照进来，穿过地穴顶部的裂缝，落在一面石壁上。那上面刻着星图，和之前看到的一样，但这一次，我发现其中一颗星的位置偏了半寸。
“你看到了？”风翩翩声音哑着，“星位移了。”
我点头。“不是自然变动，是有人动了阵眼。”
她说：“我刚才试着推演，发现‘九霄情劫阵’的阵核会跟着情念最强的人走。现在云溪倒下，阵眼应该往她那边偏，可它反而往你这边靠。”
我明白她的意思。
这个阵本来是用来锁我的，靠吸收五女对我的执念来加固封印。但现在，她们越拼命护我，阵法就越往我身上收。不是吞噬，是……依附。
“所以破绽不在外面。”我说，“在我这儿。”
风翩翩看着我，眼里有光闪了一下。“如果你能反过来用这股力呢？不让他们被吸，而是主动把情念灌进去——就像往刀口里倒水，撑裂它。”
我没说话，低头看自己的手。
指尖还在抖。我割开一道口子，让血滴下去。血落在罗盘残片上，沿着裂痕蔓延，最后连成一条线，指向龙脉图的一个节点。
那地方原本是空白的，现在被血填满了。
“这是……”她伸手去碰，又缩回来，“你的血才能激活。”
我嗯了一声。“灵枢阁的东西，认血脉。”
她立刻盘腿坐好，把图摊平，手指按在补全的节点上。我能听见她在默念口诀，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带着震撼。地气随着她的节奏波动起来，像是被梳理过的绳子，一根根绷紧。
突然她抬头：“如果我们要反向注入情念，必须有人站在阵眼位置承受冲击。那个人会直接面对南宫寒的残魂意志，稍有不慎就会被吞掉神识。”
我说：“我已经死了三年，魂魄能在月圆夜回来一次。我不怕再死一次。”
她摇头。“不是死的问题。你是容器，所有情劫都连着你。如果你崩了，她们也会跟着碎。”
我们都不说话了。
远处传来一声低响，像是石头在摩擦。南宫寒的影子还在动，虽然刚才被击退，但他没散。他躲在阵枢后面，等着我们耗尽力气。
我摸了摸心口的龙形烙印。
这块印记是师父亲手种下的，用的是龙髓和心头血。她说过一句话，我一直没懂：“你生来就是为了承载不该活人承担的东西。”
现在我想通了。
我不是为了躲这个阵，我是为了撑它。
只要我把五个人的情全都扛下来，再借龙脉的地气反弹回去，就能让整个阵法逆转。不是破，是换——用我的命格做引子，把阵眼从控制者手里抢过来。
“你有办法？”风翩翩问。
我站起来，把玉佩按进心口。裂痕割进皮肤，血涌出来，但我没停。直到那块玉完全嵌进肉里，我才松手。
“你记得刚才云溪喊我名字吗？”我说，“她快断气的时候，还在叫我。”
她点头。
“那就是信号。她们每一个，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我——她们信我。这不是阵法能复制的东西。”
我闭上眼，开始调动残魂。
不再压制，不再分散，我把所有连接全打开了。清月握剑的手在抖，但她没松；娜娜靠墙坐着，呼吸很浅，还在笑；绾绾捂着胸口，毒血从指缝漏出来；风翩翩站在我旁边，忍着伤等我说下一步；云溪躺在地上，魂灯只剩一丝火苗，可她睫毛颤了一下。
五股气息同时涌进我体内。
我感到肋骨处传来一阵钝痛，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撞。命格真的裂开了，一道缝，接着第二道。我不拦它，任它扩张。每裂一次，南宫寒的影子就晃一下。
风翩翩突然抓住我胳膊。“你要把自己拆了？”
“我只是让该流出来的流出来。”我说，“你准备好了就说。”
她咬破手指，血画在地上，连起七个点。那是龙脉图里的七星锁位，原本用来镇压邪物，现在成了我们的支点。
“等月光照到第三颗星的时候，我会引地气冲阵。”她说，“你只有三息时间，把情念全送进去。”
我点头。
我们等着。
光慢慢移动，一寸一寸爬过石壁。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也能听见她们的。五个人的节奏不一样，可当我把魂火点燃时，它们开始同步。
第一道光落下来。
第二道。
第三道！
风翩翩猛地拍地，七点血光炸开。整条通道剧烈震动，地气如潮水般涌上来，直冲阵枢所在。
我张开双臂，把所有烙印撕开。
清月的剑意、娜娜的体温、绾绾的恨、风翩翩的信任、云溪最后那一声呼唤——全被我吞了进去。命格咔嚓一声，彻底裂开，像蛋壳爆裂。
南宫寒的影子在空中扭曲，发出一声尖啸。他想逃，但阵法已经开始反转。原本锁住我们的红链变成了金线，缠住他的脚踝，往我这边拉。
“你不可能！”他吼，“你只是个死人！”
我睁开眼，看着他一点点靠近。
“我是死人。”我说，“可她们还活着。这就够了。”
他的影子撞在我面前，停住。我能看见他眼里的惊恐。他终于明白了——真正的破绽从来不是阵法漏洞，而是他不懂什么叫宁愿死也不肯放手。
我抬起手，按在他额头上。
“现在。”我低声说，“轮到我来掌控了。”
他的嘴还在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的指尖开始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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