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的时候，楚凡正在吐血。
他跪在祭坛中央，折扇断成两截落在脚边，四肢被黑色锁链穿透。媚萝趴在他背上，一只狐耳裂开，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她的手指还勾着楚凡的手腕，指尖发白。
台下站满了人，全是心魇族的族人。他们举着火把，却没有一个上前。最前面几个长老模样的老者站在高处，手里捧着一块刻满符文的石印。
我认得那个印。
当年白若璃和心魇先祖定盟约时，用的就是它。
现在那东西正对着楚凡的天灵盖，离落下只差一寸。
我没动。
紫檀木戒贴着掌心，凉得像冰。我把残魂沉进龙脉，顺着地底的气息滑过去，一寸一寸靠近媚萝的身体。她曾在我怀里睡过一次，那时候我就在她心口留了点东西。
现在那点东西还在。
魂丝钻进去的瞬间，我看到了全场的命格。
九成的人心里都在晃。他们不是不想救，是不敢。有三个人身上缠着黑线，那是被种了控心蛊的迹象。其他人只是怕，怕违背祖训，怕惹来天罚。
最上面那个主事长老，命格乱得不像话。他本该死在三年前的一场瘟疫里，却硬是拖着残魂活到现在，靠的是偷别人的寿元。
我收回视线。
脚下的土地微微震了一下。风翩翩画的归魄图还在起作用，我能借龙气短暂离体，但撑不了太久。
我往前走了一步。
地面没有反应。
我又走一步。
这次，玉佩在腰间轻轻响了一声。
我抬手，把玉佩摘下来，握在手里。金瞳亮起来，照见楚凡脸上的血痕。他左臂的骨头断了，右手还在试图去抓媚萝垂下的手。
“凡弟。”我开口，声音不大。
他没听见。
我再往前，踏上圣坛台阶。
这一次，所有人都转头看了过来。
火光映在他们脸上，明暗交错。有人眼神闪了闪，像是认出了我手中的玉佩。
我没有停。
走到第五级台阶时，主事长老终于开口：“外人止步！此乃我族内务，不劳插手！”
我笑了笑。
“我是他哥。”我说，“他成亲，我不来谁来？”
话音落，我把玉佩朝空中一抛。
它飞到楚凡头顶，悬在那里不动了。一圈金光从里面散出来，照在锁住他们的链子上。链子发出吱呀声，开始冒烟。
长老脸色变了：“你竟敢——”
“你才该问自己。”我盯着他，“谁给你的胆子，动我兄弟？”
玉佩转了起来，速度越来越快。金光压下来，锁链崩断两根。楚凡身子一歪，差点倒下，被媚萝用力抱住。
“哥……”他抬头看我，嘴角还在流血，“你总算来了。”
我没说话。
玉佩继续转，第三根链子也断了。
长老怒吼一声，举起石印就要砸下去。我抬起手，指尖划过掌心，一滴血飞出去，正落在玉佩表面。
轰的一声，整座圣坛下的地气翻涌起来。
那些原本沉默的老辈强者突然抬头，有人颤巍巍地走出来，单膝跪地：“灵枢信物现世，我等……拜见少主。”
不止一个。
三个，五个，十个……越来越多的人跪了下来。
长老的脸色由红转青，最后变成灰白色。他转身想逃，可刚迈步，整个人就僵住了。
因为楚凡和媚萝同时抬起了手。
他们十指交扣，鲜血混在一起，顺着指尖滴到地上。那一片土地立刻泛起红光，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双魂合契。
我早知道他们会这一招。楚凡为了救她，闯过心魇渊七次，每一次都把自己的魂魄撕下一小块送进去。媚萝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宁可废掉千年修为，也要保住楚凡最后一口气。
两个人的命，早就连在一起了。
现在这股力量彻底打开，形成一个看不见的领域，把整个圣坛罩住。
长老跑不动了。
他站在原地，身体开始抖。他的眼睛瞪大，嘴里溢出血沫。不是我动手，是他自己的因果被照了出来。偷寿元的人，最怕见到真正的命光。
他扑通一声跪下，七窍流血。
死了。
全场静得可怕。
没人说话。
我走过去，把玉佩收回来，塞进楚凡手里。他握不住，手一直在抖。
“拿着。”我说，“这是你们的证。”
他低头看着玉佩，忽然笑了下，转头对媚萝说：“听见没？我哥说这是我们的证。”
媚萝靠着他，点了点头。
我站起来，看向剩下的族人。
“今天我不是以谁的身份来。”我说，“我是祁煜，是楚凡的哥哥。他们成亲，我来见证。”
没人应声。
我走到圣坛边缘，抽出腰间短刀，在掌心划了一道。血顺着手指滴进火盆。
火焰猛地跳起来，冲上三丈高。
火光里浮现出一行字。
古老的，带着裂纹的字迹。
正是当年白若璃亲手写下的盟约内容。
人群中传来抽气声。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巫师走出来，扑通跪下：“盟约再现……天意认可！”
其他人跟着跪下。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站着。
我松开手，让刀掉在地上。
楚凡被人扶了起来，媚萝靠在他肩上，耳朵还在流血，但眼神很清。她看了看我，轻声说：“谢谢你。”
我没有回答。
我知道她谢的不是我来救他们，而是我愿意在这个时候出现，替他们扛下所有质疑。
我走到楚凡身边，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以后好好过。”我说。
他点头。
远处传来鸟叫声，太阳升起来了。阳光照在破损的祭坛上，照在断裂的锁链上，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我后退一步。
身体开始变轻。
我知道时间到了。残魂不能在外太久，尤其是动用了这么多力量之后。
我最后看了他们一眼。
楚凡正低头跟媚萝说话，声音很轻。她笑了笑，眼角有泪。
我转身准备走。
可就在这时，脚下龙脉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来自这里。
是别的地方。
清月那边，剑动了。
娜娜在哭。
叶绾绾的蛊炉炸了。
云溪的灯，又闪了一下。
她们的情念还在动。
没有断。
我停下脚步。
原来刚才那一波不是结束。
是开始。
我抬起头，看向南方。
白若璃所在的方向。
她有没有感觉到？
有没有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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