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渊已经强撑着站直了身体，右臂一挥，哑着嗓子对玄影下令：“立刻分头准备！一炷香后，出发！”
他脸色白得吓人，左边胳膊软软地垂着，额头上全是刚才强行动作逼出的冷汗，可那双眼睛，却亮得灼人，里面像是烧着两簇幽暗的火。
“侯爷，您的伤……”玄影看着他那条明显不对劲的左臂，眉头拧成了疙瘩。
“死不了！”萧景渊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快去！”
玄影知道劝不住，一咬牙，抱拳领命：“是！”转身就像一阵风似的冲出去安排了。
屋子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刚才那股决绝的气势一松，萧景渊脚下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苏清鸢赶紧上前，用自己瘦弱的肩膀顶住他右侧身子，心疼得声音都带了哭腔：“你看你！站都站不稳了，还硬撑！”
萧景渊借着她那点力道稳住身形，侧过头，看着她发红的眼圈，想抬手摸摸她的脸，却发现左臂根本抬不起来，只能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声音低了下去：“没事……撑得住。扶我坐下，帮我……再把伤口绑紧点。”
苏清鸢扶着他慢慢坐回床边，小心翼翼地解开他左肩的绷带。一看之下，她倒吸一口凉气。昨晚军医才重新处理过的伤口，因为夜里那番折腾和刚才的强行发力，边缘又有些红肿，隐隐有血丝渗出来。
“都裂开了……”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赶紧拿过旁边干净的布条和军医留下的伤药。
“一点小伤，不碍事。”萧景渊闭上眼，感受着她微凉的手指带着颤抖，却异常轻柔地替他清理、上药、重新包扎。那专注又心疼的模样，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他的心。
“就知道说不碍事！”苏清鸢手下动作不停，嘴里忍不住埋怨，“你这胳膊要是真废了，我看你以后还怎么耍威风！”
“废不了，”萧景渊睁开眼，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还得留着……给你试菜，学做蜜汁火方。”
都这时候了，他还惦记着这个！苏清鸢又想哭又想笑，手下用力系紧绷带，故意勒了一下。
萧景渊疼得“嘶”了一声，却没躲。
“知道疼就好！”苏清鸢瞪他一眼，语气凶巴巴，动作却放得更轻，“让你再逞能！”
包扎好伤口，苏清鸢又赶紧从一直温着的小泥炉上倒出半碗参汤：“快，趁热喝点，提提气。”
萧景渊没让她喂，自己接过碗，仰头几口灌下。温热的汤汁下肚，一股暖流散向四肢，让他冰冷的身体似乎找回了一点力气。
这时，院子里传来急促却整齐的脚步声，夹杂着低沉的号令和兵器甲胄摩擦的轻微声响。玄影办事效率极高，一炷香的工夫，人手已经集结完毕。
萧景渊放下碗，深吸一口气，再次站起身。这一次，他稳了许多。
“我们出去。”他对苏清鸢说。
院子里，火把照亮了一小片天地。玄影身边站着七八个一身劲装、气息精干的汉子，是萧景渊麾下最核心的暗卫。另一边，则是以独眼老贺为首的五六个黑风寨好手，个个眼神彪悍，摩拳擦掌。
看到萧景渊出来，所有人都挺直了腰板，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萧景渊目光扫过众人，没有废话，直接分派任务，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玄影，你带我的令牌和陛下密旨，立刻动身，快马加鞭赶往西山大营！找到刘副将，让他点齐最可靠的五千兵马，连夜出发，务必在明日天亮前，秘密完成对西山行宫的合围！记住，围而不攻，没有我的信号，绝不能打草惊蛇！但要给我把行宫围成铁桶，连只鸟也不准放出去！”
“属下领命！”玄影肃然抱拳，接过令牌和密旨，转身点了一个手下，两人如同鬼魅般融入夜色，马蹄声很快远去。
萧景渊的目光转向独眼老贺：“贺寨主。”
“侯爷您吩咐！”老贺独眼放光，兴奋地搓着手。
“你带上几个机灵腿脚快的兄弟，立刻出发，赶往西山矿坑与我们昨夜探查的据点之间这片区域。”萧景渊在地上用树枝简单画了个方位，“分散潜伏，严密监视！看看今夜有没有异常人马调动，或者从矿坑往行宫方向传递消息的！一有发现，立刻用响箭回报！”
“明白！盯梢这事儿，咱黑风寨的在行！”老贺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点了四个身手最好的弟兄，二话不说，也跟着消失在黑暗中。
最后，萧景渊看向剩下的几名暗卫和苏清鸢。
“其余人，随我直奔矿坑！”他眼神锐利如刀，“我们的目标，是端掉这个毒窝，找到解药和他们谋逆的实证！动作必须要快，必须在他们察觉行宫暴露之前动手！”
“是！”暗卫们齐声低吼，杀气腾腾。
萧景渊安排完毕，微微侧头，对一直如同影子般跟在苏清鸢身后的阿默低声道：“阿默，她的安全，交给你了。”
阿默沉默地重重点头，向前半步，几乎与苏清鸢并肩，表明了他的立场。
萧景渊这才看向苏清鸢，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作一句：“跟紧，别怕。”
苏清鸢用力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进他右手里：“这是我按之前方子配的解毒散，虽然不一定对症，但能缓解大部分常见毒素，你带着以防万一。还有……这个，”她又掏出几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巧饭团，里面夹着她特意调制的浓酱和肉干，“路上垫垫肚子，热的才有力气。”
萧景渊握着那还带着她体温的布包和饭团，掌心一片温热。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将那点暖意牢牢攥住，然后毅然转身，声音沉肃：
“出发！”
一行人如同利箭，悄无声息地射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山路崎岖，夜露深重。萧景渊走在最前，右臂偶尔需要借助路边的树枝稳住身形，左臂始终不自然地垂着，但他脚步却异常坚定。
苏清鸢紧跟在他身后，阿默如影随形。她看着萧景渊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孤独却又无比挺拔的背影，看着他偶尔因为牵动伤口而微微停顿的肩膀，心里又酸又涨。
她快走几步，几乎与他并行，小声说：“你慢点走，节省体力，到了地方才有力气打架。”
萧景渊脚步未停，却几不可察地放缓了一丝速度，低低“嗯”了一声。
走了一段，苏清鸢又忍不住开口：“那个……矿坑里要是有很多毒草毒虫，你记得让我先看看，我能识别。”
“知道。”萧景渊的声音依旧简短，却在黑暗中，悄悄将右手往后伸了伸，示意她跟上。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前方带路的暗卫突然打了个手势，所有人瞬间蹲下，隐入灌木丛中。
“侯爷，快到矿坑外围了，前面就是昨夜我们藏身的石堆。”一个暗卫压低声音汇报。
萧景渊凝神望去，借着微弱的月光，能隐约看到矿坑入口那片模糊的轮廓，以及入口附近如同石雕般静止不动的守卫黑影。
就在这时，侧后方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踩碎了落叶！
所有人瞬间握紧了兵器，屏住呼吸。
一个黑影灵活地从树林里钻了出来，是黑风寨的一个弟兄，他脸上带着兴奋，压低声音对迎上去的暗卫头领快速说道：
“头儿，有发现！我们刚才摸到矿坑另一头，看到一队人，大概七八个，鬼鬼祟祟地从矿坑里出来，抬着两个大箱子，往……往西山行宫的方向去了！看脚步，箱子挺沉！”
消息传回来，萧景渊眼神骤然一寒。
矿坑往行宫运东西？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当机立断，对苏清鸢和其中两名暗卫吩咐道：“你们留在这里，找地方隐蔽，接应后续消息。其他人，跟我靠近矿坑入口，寻找潜入机会！”
“我也去！”苏清鸢急忙抓住他的衣袖。
“听话！”萧景渊回头，眼神在夜色中格外严厉，“里面情况不明，你先留在这里，更安全。需要辨认毒物时，我让人来接你。”
苏清鸢看着他不容置疑的眼神，知道这是最稳妥的安排，只能咬着唇松开了手，小声叮嘱：“那你……千万小心。”
萧景渊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带着几名暗卫，如同捕猎的豹子，悄无声息地向前潜去。
苏清鸢蹲在灌木丛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阿默沉默地守在她身边，像一座沉稳的山。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分都格外漫长。远处的矿坑入口寂静无声，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突然，矿坑深处，极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又与众不同的金属撞击声，比昨夜听到的更加清脆。
紧接着，靠近入口的那片他们昨夜发现“幽冥草”的黑色草丛，似乎无风自动，微微晃动了一下！
苏清鸢瞳孔猛地一缩，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几乎同时，她看到刚刚萧景渊他们潜入的方向，一道黑影如同大鸟般从一块巨石后腾空而起，不是进攻，而是……急速向后飘退！
是萧景渊身边的一个暗卫！
怎么了？里面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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