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挣扎着浮出水面的。最先感知到的,是右肩后方那锥心刺骨的剧痛,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痉挛。时宜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长长的睫毛颤抖着,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行军帐篷粗糙的顶部,以及一盏散发着昏黄光晕的油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草药苦涩的味道,还有一种……她极为熟悉的、清冽中带着尘土与淡淡铁锈的气息。
她微微偏过头,视线迟缓地移动,然后,定格。
周生辰就坐在她的榻边。
他没有穿那身冰冷的玄甲,只着一身深色的常服,可那常服之上,却沾染着大片已经变为暗褐色的血迹,有些是他的,更多的是……她的。他微微低着头,侧脸线条绷得极紧,下颌处甚至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眼下是浓重的阴影,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与……颓唐。
他的双手,正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那双手,惯常是稳定的、有力的,执剑时稳若磐石,挥毫时从容不迫。可此刻,这双手却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指尖冰凉,仿佛失去了所有温度,唯有握住她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
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的苏醒。时宜的目光,便这样毫无阻碍地、贪婪地描摹着他的轮廓。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周生辰,脆弱,慌乱,仿佛一座被骤然击垮的山峦。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心口涌上一股巨大的酸涩与难以言喻的悸动,让她喉头哽咽。她动了动被他紧握的手指,极其轻微。
这细微的动作,却像是一道惊雷,瞬间将周生辰从那个绝望的深渊中拉扯出来。他猛地抬头,目光直直地撞入她虚弱却清亮的眼眸中。
那双总是深邃沉静、蕴藏着星辰大海与万里江山的眸子,此刻布满了血丝,里面翻涌着的是尚未褪去的惊恐、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深沉如海的后怕与痛楚。
“时宜……”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如同被砂石磨过,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颤抖,“你醒了?”
他下意识地想收紧手臂,却又在触及她因疼痛而微蹙的眉头时,猛地僵住,力道放得极轻,仿佛她是易碎的琉璃。
“兄……长……”时宜想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更白了几分。
“别动!别说话!”周生辰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他立刻朝帐外低吼,“军医!军医!”
守在外面的军医和宏晓誉等人立刻涌了进来。一番小心翼翼的检查和换药后,军医恭敬地回禀:“元帅,姑娘失血过多,伤势极重,万幸未伤及肺腑根本。如今既已苏醒,便是闯过了最凶险的一关,接下来只需好生静养,按时用药,假以时日,定能康复。”
帐内凝滞的气氛,随着军医的话,终于松动了几分。宏晓誉等人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悄然退了出去,将空间再次留给他们二人。
帐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油灯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两人之间那沉重而胶着的呼吸声。
周生辰的目光,如同烙铁一般,紧紧锁在时宜苍白的脸上,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他看着她虚弱地躺在那里,肩头缠绕的厚厚绷带依旧渗出点点嫣红,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她义无反顾扑上来,为他挡住那致命一箭的画面。那一刻的惊悸与恐慌,如同梦魇,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为什么……”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质询,“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你可能会死!”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无法宣泄的痛楚和后怕。
时宜望着他眼中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汹涌情感,心中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她忍着痛,轻轻扯动嘴角,声音微弱,却清晰无比:“我知道……那一箭,是冲着你的后心去的……我看到了……”
她顿了顿,积蓄着微弱的力量,目光坚定地迎上他痛楚的视线:“可是兄长,我更知道……你若有事,我独活……又有什么意思?”
这句话,如同惊雷,轰然炸响在周生辰的耳畔,也彻底击碎了他心中最后一道名为“克制”的壁垒!
她不是不懂危险,她不是一时冲动。她是明知会死,却依然选择用她的命,来换他的生!这份情意,重逾千斤,深似沧海,他如何还能视而不见?如何还能用那苍白的“兄妹”之名来自欺欺人?
巨大的情感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与坚守。他猛地俯下身,双臂小心翼翼地环过她未受伤的左肩,将额头轻轻抵在她的额间。这是一个极其亲昵的、超越了所有礼法规矩的姿势。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灼热而急促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恐惧和一种再也无法压抑的、汹涌的爱意。
“傻瓜……”他的声音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一遍遍地在她耳边低喃,像是责备,又像是无比珍视的叹息,“你这个……傻瓜……”
时宜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能听到他声音里那从未有过的脆弱。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微微侧头,将自己冰凉的脸颊,更紧地贴向他温热的脸庞。
这个细微的、依赖的举动,彻底融化了周生辰心中最后的冰霜。
他抬起头,双手捧住她苍白的小脸,目光如同最炽烈的火焰,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那里面不再有挣扎,不再有彷徨,只有一片澄澈而坚定的、如同宣誓般的深情。
“时宜,”他唤她,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从今往后,我周生辰在此立誓,我的命,是你的。只要我有一息尚存,绝不再让你受今日之苦,绝不再让你为我涉险。”
这不是甜言蜜语,这是来自一个重诺如山、一言九鼎的男人,最沉重也最真挚的承诺。是以他的生命和全部的未来,许下的誓言。
时宜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也烫灼了他的掌心。她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他此刻的眼神,他此刻的誓言,已经说明了一切。那层横亘在两人之间,名为“兄妹”的薄纱,在此刻,被这生死相托的情意与这直白炽烈的誓言,彻底焚毁,荡然无存。
她看着他,泪眼朦胧中,绽开一个带着泪花的、无比虚弱却又无比灿烂的笑容,用气音轻轻回应:
“好。”
帐内灯火昏黄,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在帐篷上,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开彼此。帐外,寿阳城尚未完全平息的零星战火,仿佛成了遥远的背景音。
这一刻,无需再多言。所有未尽的语语,所有深藏的情愫,都在那劫后余生的对视中,在那交错的呼吸与泪水中,得到了最完满的确认。
心照不宣,此情可待。
他们都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不同了。前路或许依旧布满荆棘,但那又如何?他们已携手闯过了生死关,世间再无任何力量,能将他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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