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丸的清晨，总是一天中最宁静的时刻。
熹微的晨光穿过纸门，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如同跳跃的金色精灵。
压切长谷部如同过去数百个清晨一样，踏着精准的步伐，来到主公的卧室外，轻轻叩门。
“主公大人，该起床了。”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惯有的恭敬与不易察觉的宠溺。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以及一声带着睡意、略显绵软的回应：“嗯……知道了，长谷部……”
长谷部嘴角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耐心地在门外等候。片刻后，他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小小的、带着困惑的“咦？”，随后是下榻走近的脚步声。
纸门被拉开一条缝，露出笑笑睡眼惺忪的小脸。长谷部习惯性地弯下腰，准备像往常一样，提醒她晨间洗漱的注意事项，目光却在她身上停留的瞬间，凝固了。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主公身上那件他亲自挑选的、印着小兔子图案的棉质睡衣，袖口竟然明显地悬在了手腕之上，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裤腿也同样，堪堪盖住小腿肚，脚踝完全暴露在清晨微凉的空气里。
长谷部眨了眨眼，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他下意识地直起身，更仔细地打量。不仅仅是衣服短了……主公的脸庞，似乎也……拉长了些？
那双总是圆溜溜、充满稚气的大眼睛，在似乎略微褪去婴儿肥的脸颊衬托下，显得更大，却也隐隐透出一丝即将抽条的清秀轮廓。
“长谷部？”笑笑揉了揉眼睛，疑惑地看着僵在原地的近侍，“你怎么啦？”
“没、没什么！”长谷部猛地回神，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主公，您……先洗漱，我这就去为您准备今日的衣物。”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开，脑中一片混乱。
是错觉吗？一定是错觉！主公只是昨晚睡姿不好，把衣服撑得有些变形了而已！对，一定是这样！
然而，现实很快击碎了他的自我安慰。
接下来的几天，变化如同悄然上涨的潮水，缓慢却坚定地席卷而来。
首先是衣服。
几乎每隔两三天，笑笑的衣袖和裤腿就会明显地短上一截。原本合身的连衣裙，腰线开始提高，裙摆也不再是原来的长度。
这个增长的速度，以歌仙龟毛的程度绝对来不及裁制新衣，所以歌仙干脆以凌笑笑刚来本丸时的数据裁剪衣服，按这个速度来看，想必主公很快就能恢复正常了吧？
长谷部不得不一次次地联系万屋，语气从最初的困惑，到后来的焦急，最后变得近乎麻木：“对，还是阙光大人，尺寸又变了……这是最新的数据，请尽快赶制。”
他一边详细地记录下每一个变化的尺寸，用最严谨的态度确保新衣物的舒适与得体，一边在整理那些再也穿不下的旧衣物时，陷入长久的沉默。
他拿起那件小了不止一号的兔子睡衣，指尖摩挲着柔软的布料，眼前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小小的、裹在宽大睡衣里、跌跌撞撞扑向他的身影。
一种混合着欣慰与强烈不舍的酸涩情绪，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的心脏。
吾家有女初长成……原是这般滋味。
这就是……养成吗？
加州清光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化。
他注意到笑笑似乎对他新涂的、带着细闪的红色指甲油不再像以前那样，会眼睛亮晶晶地抓着他的手仔细看，并发出“清光好可爱！”的赞叹。
她依然会看，目光却似乎多了些别的、清光还无法解读的东西。
“安定，”清光有些沮丧地摆弄着自己的指甲，小声问同伴，“你说……主公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这样，不够可爱了？”
大和守安定抱着刀，看着远处正在和药研说话的笑笑。
她的身形确实抽高了不少，孩童的圆润感正在迅速褪去，侧脸的线条变得清晰。
“我不知道。”安定沉默了片刻，回答道，眼神却更加坚定，“但是，守护的方式，或许也需要改变一下了。”
他感到一种紧迫感，需要变得更强，以匹配这位正在飞速成长的主公。
粟田口短刀们的变化感知最为直观。起初，他们像一群好奇的小麻雀，围着“突然长高”的笑笑，叽叽喳喳。
“主公大人！您真的变高了耶！”
“好像比乱哥哥还要高一点点了！”
五虎退的小老虎也绕着笑笑的脚边转圈，似乎有些困惑于熟悉气息的变化。
然而，当笑笑的身高逐渐超过秋田、前田，甚至快要追上骨喰和鲶尾时，短刀们脸上的好奇渐渐被一种微妙的情绪取代。
那是一种隐约的距离感，以及一股不甘落后的紧迫感。尤其是五虎退，看着需要微微仰视才能对上视线的主公，小手悄悄握紧了，下定决心要更加努力，无论是修炼还是其他。
三日月宗近坐在廊下，捧着茶杯，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庭院中那个身影日渐舒展的少女，发出一阵低沉而独特的轻笑：“哈哈哈，花期已至，势不可挡啊。老爷爷我也算是见证了一幕奇景。”
小乌丸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黑色的眼眸沉静如古井：“成长是生命的必然。身为父辈，需思虑如何引导子代，平稳度过这蜕变的时期。”
他的目光中带着审视与规划，思考的层面远比普通刀剑更为深远。
但是真的只是父与子的关系吗？小乌丸比谁都清楚，在这养成的过程中，没有人可以例外的投入自己的感情。
而在所有刀剑中，巴形薙刀的反应或许最为直接。
他本就因长谷部之前的告诫而知晓了笑笑曾经历过的创伤，此刻亲眼见证她身体如此急速的变化，那缺乏表情的脸上虽看不出太大波动，但那双深海般的紫色眼眸中，却沉淀着更深的心疼。
他认为这快速的成长，定是之前透支力量留下的某种“后遗症”，是身体被迫提前成熟的表现。
因此，他对笑笑的依从性达到了顶峰。
无论笑笑提出什么要求，是想去高处看看，是想吃某种点心，还是仅仅是想有个人安静地陪在身边，巴形都会立刻回应“是，主公。”然后一丝不苟地执行。
他的存在感变得更强，如同一个沉默而坚定的影子，试图用绝对的服从和守护，来弥补他心中认为主公曾遭受的“不公”与“催逼”。
处于风暴中心的凌笑笑，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感受最为复杂。
她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衣服总是很快变小，手脚似乎总是不受控制地变长，偶尔甚至会因为不习惯新的身体比例而绊一下。她感到新奇，又有些困扰。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大家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
长谷部的目光里多了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清光和安定似乎有点小心翼翼；短刀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扑过来抱她；连三日月爷爷和乌鸦哥哥的话，也似乎包含了更深的意味。
这种变化让她隐隐不安。
一日下午，她在自己房间的角落，找到了一个装满旧玩具的木箱。里面有一只磨损了耳朵的布老虎，是之前五虎退和小老虎们一起送给她的；还有一套迷你茶具，她曾用它像模像样地给三日月“泡茶”；还有一个色彩鲜艳的拨浪鼓，摇晃起来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拿起那个拨浪鼓，下意识地摇了摇。
熟悉的“咚咚”声响起，她却突然觉得，这声音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能直接唤起纯粹的快乐。玩具的大小在她如今略大的手中，也显得有些不相称了。
一种莫名的、空落落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就在这时，一些破碎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撞入她的脑海——
一个温暖的、带着淡淡馨香的怀抱，一个温柔的男声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那是父亲？
一柄凌厉长剑，将她高高举起，耳边是爽朗笑声的……母亲？
一个严肃的老者，手持戒尺，督促她练习枯燥的笔画……师傅？
几个年纪相仿的少男少女，在云雾缭绕的山间追逐嬉戏……师姐？师兄？
这些画面一闪而逝，快得抓不住细节，却带着无比真实的情感冲击。
温暖、依赖、敬畏、欢快……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般涌上，又迅速退去，只留下满心的茫然与一阵尖锐的酸楚。
她的父母在哪里？师父、师姐他们又在哪里？这些记忆……是从哪里来的？
她不再是那个只需要考虑今天玩什么、吃什么的小孩子了。身体里涌动的成长力量，连同这些突然苏醒的记忆碎片，都在无声地告诉她这一点。
笑笑放下那个显得有些幼稚的拨浪鼓，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在夕阳下拉得长长的、属于自己的影子。那双逐渐褪去稚嫩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种淡淡的、连她自己也无法完全言说的怅惘。
成长的潮水已经涌来，推着她，不由自主地，走向一个未知的、既令人期待又带着些许惶恐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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