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夜访后的第二天,国子监里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几分。
沈清弦依旧在固定的时辰去藏书楼。她需要查阅一些卷宗,关于旧年律法,关于可能被遗忘的细节。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路上遇到的监生比前几日躲得更快了,简直像见了鬼。几个原本在廊下说笑的监生,一看到她走近,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慌忙散开,连眼神都不敢交接。
她目不斜视地走过,脊背挺得笔直,只有袖中微微蜷起的手指,泄露了一丝她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藏书楼里比往常更安静。她常坐的靠窗位置周围,空出了一大片。只有几个埋头苦读的寒门学子还在,但当她走近时,他们也明显绷紧了身体,头垂得更低。
她取了需要的几卷书,走到那个孤岛般的座位坐下。刚翻开书页,两个熟悉的身影犹豫着走了过来。
是李桓和张诚。猎场里,他们也曾一起并肩,一起躲藏,一起经历过生死。
此刻,两人脸上却带着明显的局促和不安。
“沈……沈博士。”李桓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
沈清弦抬眸,平静地看着他们。
张诚搓了搓手,眼神躲闪,艰难地说道:“博士,我们……我们家中近日有些……有些不便。家中长辈严令,让我们……让我们安心备考,少……少管闲事。”
他说得吞吞吐吐,但意思再明白不过。家里施加了压力,让他们远离她这个“麻烦”。
李桓也连忙补充,语气带着歉意和无奈:“是啊博士,我们……我们也是身不由己。您……您多保重。”
说完,两人几乎是落荒而逃,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沈清弦看着他们仓惶离开的背影,翻动书页的手指停顿在半空。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泛黄的书页上,尘埃在光柱中飞舞。
她想起在猎场的山洞里,李桓吓得脸色发白,却还是颤抖着把水囊递给她;想起张诚被毒蛇吓到,是她眼疾手快将蛇挑开……
不过短短数日。
“身不由己”。
她缓缓合上了书卷。
原来,并肩作战的情谊,在家族利益和现实压力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她并不怪他们。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她只是……再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
她重新站起身,将未看完的书卷放回原处。没有再停留的必要了。
走出藏书楼,阳光有些刺眼。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却看到不远处,赵无咎正被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拉着说话。
那管家脸色严肃,似乎正在极力劝阻着什么。赵无咎梗着脖子,脸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攥着拳,像是在极力忍耐。
“……少爷!您就听老奴一句劝吧!老爷和夫人在家急得不行!如今这风口浪尖上,您万万不能再与沈博士有任何牵扯了!咱们赵家是商贾之家,根基浅薄,经不起这等风浪啊!”
赵无咎猛地甩开管家的手,低吼道:“我知道!用不着你一遍遍提醒我!”
他抬头,正好对上沈清弦看过来的目光。
一瞬间,他脸上的愤怒和倔强变成了慌乱和羞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飞快地低下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被那半拉半劝的管家匆匆带走了。
他甚至,不敢与她对视。
沈清弦站在原地,看着那个阳光开朗、曾信誓旦旦说着“我管定了”的少年,此刻却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被家族的绳索轻易地拖离她的世界。
心底那口名为“信任”的深井,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沉闷的回响之后,裂开了一道清晰的缝隙。
寒意,顺着那道缝隙,丝丝缕缕地渗了出来。
她以为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
但当曾经并肩的人一个个离开,当那些微弱的萤火接连熄灭,她才发觉,这无形的墙,原来如此之高,如此之冷。
她缓缓抬起脚步,走向那座越来越像囚笼的小院。
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冰冷的荆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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