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的第十日,国子监的气氛陡然变得不同。
一种刻意营造的肃穆和悲愤情绪,在监内弥漫开来。往日还有些许生气的庭院和回廊,今日却见不少监生聚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脸上带着或真或假的愤慨与同情。
沈清弦察觉到了这异常,但她依旧按照平日的习惯,在清晨前往饭堂。越是这种时候,她越不能流露出任何怯懦或回避。
果然,她刚踏入饭堂,所有的声音瞬间消失,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与之前的躲闪和冷漠不同,今日这些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指责、审视,甚至……仇恨。
她面不改色地去窗口取了简单的早膳,找了一个角落的空位坐下。
刚坐下没多久,就听见旁边一桌几个监生故意放大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今日王司业请来了一位‘苦主’!”
“苦主?什么苦主?”
“就是当年被……被某些人害得家破人亡的忠良之后!”
“天呐!难道是……”
“嘘!小声点!人就在外面呢!听说是个半大的孩子,看着真是可怜……”
议论声虽“压低”,却恰好能清晰地传入沈清弦耳中。她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但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清粥。
就在这时,饭堂门口一阵骚动。
只见王司业一脸沉痛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几个博士和斋长,簇拥着一个身形单薄、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的少年。
那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面色蜡黄,身形瘦弱,一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惶恐和与年龄不符的悲戚。
他一进入饭堂,目光就死死锁定了角落里的沈清弦,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王司业停下脚步,环视一圈鸦雀无声的饭堂,声音沉痛地开口:“诸位监生!今日,老夫要为大家引见一人。他,便是已故忠毅伯府上,唯一侥幸存活的血脉——小宝!”
他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语气带着煽动性的悲愤:“忠毅伯满门忠烈,却蒙受不白之冤,惨遭灭门!今日,就让这可怜的孩儿,当着诸位未来栋梁的面,说一说,他当年亲眼所见的那场……人间惨剧!”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叫“小宝”的少年身上。
少年被推到了众人面前,他看着沈清弦,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带着哭腔,声音凄厉而尖锐,指着沈清弦:
“是……是她!就是她!”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哭喊着:“那天晚上……就是她带着人冲进府里!她杀了伯爷!杀了夫人!杀了所有人!我……我躲在假山后面,亲眼看见的!她那双眼睛……冷得像冰,没有一点人味儿!我永远都忘不了!”
他的指控,比之前在金殿上那个老仆更加具体,更加富有感染力。一个半大孩子,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家破人亡的惨剧,指向那个一直冷漠平静的女博士,这一幕,极具冲击力。
饭堂内一片哗然!
“竟然是真的!”
“连孩子都这么指认……”
“太可怕了!手上沾了这么多血,怎么还能当我们的博士?!”
质疑声、谴责声,如同潮水般涌向沈清弦。
萧景珩和陆沉舟等人闻讯赶来,挤进饭堂,正好看到这一幕。萧景珩气得眼睛都红了,拄着拐杖就要冲上去,被谢允之和陆沉舟一左一右死死按住。
“放开我!那小子胡说八道!”萧景珩低吼。
“世子!冷静!”谢允之声音急促,“现在冲上去,只会让场面更乱,坐实她‘仗势欺人’!”
陆沉舟脸色铁青,拳头握得咯咯响,却也知道谢允之说得对。
沈清弦在那一片指责和仇恨的目光中,缓缓放下了筷子。
她抬起头,看向那个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的少年“小宝”,她的目光依旧平静,但若细看,便能发现那平静之下,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一丝怜悯,有一丝嘲弄,更有一丝……深入骨髓的冰冷。
她没有看王司业那副伪善的嘴脸,也没有理会周围那些嘈杂的议论。
她只是看着那个少年,看了很久。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站起身。
没有辩解,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她只是端起几乎没有动过的早膳盘子,走向回收处,将碗碟轻轻放下,发出清脆的磕碰声。
这声音不大,却奇异地让周围的喧闹安静了一瞬。
她转过身,在一片死寂和无数道目光的洗礼下,步履平稳地,一步步走出了饭堂。
阳光从门外照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单薄,却笔直。
仿佛无论多大的风浪,都无法将她击垮。
只是那背影,在众人眼中,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孤寂,都要……寒冷。
王司业看着沈清弦离开的背影,嘴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丝得意的冷笑。
他知道,这把火,已经彻底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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