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像浓稠的墨汁,浸透了林间的每一寸空气。
赵无咎还跪在地上,手里死死攥着那三根废掉的烟花,眼神空洞,仿佛魂都跟着那缕青烟一起散了。
李桓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沈清弦,声音因为激动而尖锐:
“都是你!要不是你非要分开走!陈铭不会死!我们的信号烟花也不会在逃跑的时候弄死!都是你的错!”
他像是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将所有恐惧和愤怒都倾泻而出。
张诚虽然没有说话,但紧握的拳头和通红的眼睛,也显露出同样的怨怼。
林婉儿被李桓的爆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苏月明身边缩了缩。
苏月明则紧张地看着沈清弦,又看看激动的李桓,不知所措。
萧景珩忍着腿痛,猛地站起来,挡在沈清弦身前,对着李桓怒目而视:
“你放屁!当时那种情况,不分开走,大家一起死!沈清弦是为了救我们!”
“救我们?”李桓嗤笑,带着哭腔,“救到现在?谢兄快死了!陆兄也重伤!我们弹尽粮绝!这就是她救我们的结果?!”
“你!”萧景珩气得想冲上去,却被沈清弦轻轻拉住了手臂。
沈清弦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李桓,扫过张诚,扫过每一个脸上写着绝望和质疑的人。
没有愤怒,没有辩解。
她只是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所有人面前。
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破了混乱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想死,可以留下。”
空气瞬间凝滞。
李桓的激动僵在脸上。
张诚愕然抬头。
赵无咎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连萧景珩都愣住了,看向沈清弦。
她的眼神,冰冷,锐利,没有任何动摇。
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想活,”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缓缓划过每一张脸,“就闭嘴,听我命令。”
没有提高音量。
没有疾言厉色。
但那平静之下蕴含的,是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不容置疑的绝对意志。
李桓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对上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冻结灵魂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一阵莫名的寒意。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张诚也低下了头,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质疑和抱怨,在绝对的冷静和强大的气场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沈清弦不再看他们。
她转向苏月明:“谢允之情况怎么样?”
苏月明被点名,一个激灵,连忙查看了一下谢允之的状况,小声道:“暂时……暂时稳定,但还是很危险,需要水和药……”
沈清弦点头,又看向陆沉舟。
陆沉舟靠坐在石头上,脸色惨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些许清明,他对着沈清弦,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还能撑住。
“清点我们剩下的所有东西。”沈清弦下令,“水,食物,药品,任何有用的。”
命令清晰,目标明确。
短暂的混乱之后,求生的本能压过了绝望的情绪。
苏月明和林婉儿开始翻找各自随身的小荷包和口袋。
赵无咎也呆呆地开始摸索自己身上。
张诚和李桓沉默地配合着。
最后清点出来的结果,让人心寒。
水,只剩下沈清弦带回来的那个水囊里的小半袋。
食物,几乎为零,只有苏月明荷包里几颗快要融化的润喉糖,和赵无咎身上一块被压得不成形的、沾了泥土的糕点。
药品,金疮药已用完,只剩下苏月明的一些银针和普通解毒丸(对谢允之效果有限)。
真正的山穷水尽。
“我们必须找到水源和食物。”沈清弦看着那点可怜的物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原地停留等于等死。”
“可是……”李桓忍不住又想开口,但想起刚才沈清弦的眼神,声音低了下去,“……怎么找?我们连方向都……”
“跟我走。”沈清弦打断他,没有任何解释。
她重新架起陆沉舟,看了一眼萧景珩:“跟上。”
萧景珩立刻咬牙站直,拖着伤腿,紧紧跟在她身侧。
张诚和李桓对视一眼,默默背起了谢允之。
林婉儿和苏月明搀扶起失魂落魄的赵无咎。
队伍,再次以一种沉默而压抑的方式,集结起来,跟随着前方那个瘦削却无比坚定的背影。
分歧似乎被强行压下了。
领导权,在绝望的废墟上,以一种近乎冷酷的方式,被重新确立。
沈清弦没有回头。
她知道,身后的这些人,心思各异,恐惧未消。
但现在,不需要他们心悦诚服。
只需要他们服从。
服从,才有一线生机。
她抬头辨了一下方向,选择了植被更加茂密、地势似乎略有起伏的东北方。
那里,或许能找到他们急需的水源,以及……那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
每一步依然艰难。
但这一次,没有人再出声抱怨。
只有沉重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和一种被强行凝聚起来的、脆弱的秩序。
萧景珩看着沈清弦架着陆沉舟的背影,看着她被汗水浸湿后贴在脖颈的发丝,看着她明明自己也受伤、疲惫,却依旧挺得笔直的脊梁。
他心里那点因为被她“命令”而产生的不舒服,忽然就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心疼、敬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复杂情绪。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她是“女阎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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