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未亮透,一层薄薄的晨雾笼罩着河谷。
孙尚香已经穿戴好了全副戎装。冰冷的甲片贴着肌肤,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了几分。侍女们噤若寒蝉,端着水盆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她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走到兵器架前,取下了自己的佩刀。她拔出刀,刀身如一泓秋水,映出她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凤目。
“备马!”
她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亲兵队正早已在外等候,闻言立刻牵过她的坐骑。那是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虽不如昨日那匹爱马神骏,却也雄健异常。
孙尚香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她没有回头看一眼身后的营地,只是猛地一夹马腹,朝着约定的三岔河口疾驰而去。数十名亲卫紧随其后,马蹄踏在湿润的草地上,发出的闷响声,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三岔河口,两水交汇,形成一片开阔的河滩。
河滩两侧,两支军队隔着数百步的距离,遥遥对峙,壁垒分明。
一边是姜宇的黑甲玄兵,军容整肃,旌旗如林,在晨风中静默无声,却散发着一股山岳般的压迫感。
另一边,则是孙尚-香的江东旧部,虽然人数和气势都弱了许多,但将士们个个手按兵器,神情紧张地望着远方,阵型中透着一股困兽犹斗的悲壮。
就在这片肃杀的战场中央,河滩之上,一道身影,一匹骏马,孑然而立。
姜宇没有穿那身威严的帅铠,只着一身方便骑射的劲装,身姿挺拔如松。他没有带任何兵器,只是安静地勒着马缰,任由河风吹拂着他的衣角,神情平静地望着孙尚香驰来的方向。
那份从容,与战场上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却又偏偏成了整个战场的中心。
孙尚香的马速渐渐放缓,最终在距离姜宇五十步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死死地盯着他,那张脸,她曾在梦里撕碎过无数次。可此刻,在清晨的微光下,那张脸却显得过分俊朗,那双眼睛,也深邃得让她心悸。
“你倒是真有胆子,敢一个人来见我。”孙尚-香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姜宇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平静。“我既然写了战书,自然会来。倒是孙夫人,如约而至,也不负我一番期待。”
“期待?”孙尚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你期待我来,是想好了怎么死了吗?还是说,你以为凭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就能让我孙尚香屈服?”
她猛地一抽马鞭,鞭梢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少废话!你不是自诩英雄吗?拔出你的剑,与我堂堂正正地打一场!是生是死,各安天命!”
她已经受够了那些虚虚实实的试探和摆布,她只想用最直接,最纯粹的方式,来结束这一切。用刀剑,来洗刷自己所受的屈辱。
然而,姜宇却只是摇了摇头。
“夫人误会了。”他开口,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我约你来,不是为了决斗。”
“那你待如何?”
“为了对话。”姜宇看着她,目光坦然,“一场将与将之间的对话。”
“我与你这等卑鄙小人,无话可说!”孙尚香厉声喝道。
“是吗?”姜宇的语气依旧平淡,“那夫人为何要来?若你心中真的对我只有鄙夷和仇恨,大可将我的战书付之一炬,安坐车中,继续欣赏我为你演的戏。可你还是来了。”
他一句话,就戳破了她所有的伪装。
孙尚-香的呼吸一滞,握着马鞭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姜宇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继续说道:“夫人,一场决斗,最多只能证明我们两人谁的武艺更高,谁的力气更大。可一场对话,却能让我们看清,谁的眼光更远,谁的格局更大。你觉得,对于你我这样的人而言,哪一样更重要?”
孙尚-香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她发现自己所有的怒火,所有的质问,打在这个男人身上,都像是拳头砸进了棉花里,被他轻飘飘地化解,然后用一种她无法反驳的道理,再推回来。
“好,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奸贼!”她咬着牙,盯着他,“我倒要听听,你这乱臣贼子,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大道理来!”
她倒要看看,他今天,又能玩出什么新的花样。
姜宇似乎对她的称呼毫不在意,他策马向前走了几步,与她拉近了些许距离,目光却望向了远方,望向了那片被晨雾笼罩的,属于江东的土地。
“夫人可知,如今天下大势,像什么?”他忽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孙尚-香蹙眉不语。
姜宇也不等她回答,自顾自地说道:“像一栋早已腐朽倾颓的百年老宅。屋顶漏了,墙也塌了,梁柱更是被蛀空。有些人,比如当今的天子,还想着用几根木头撑着,做着修修补补的美梦。有些人,比如你的夫君刘备,打着‘匡扶汉室’的旗号,实际上是在这片废墟上,捡些还能用的砖瓦,想给自己另起一间屋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世事的清晰。
孙尚香的心头一震。她从未听过有人用如此直白,甚至可以说是刻薄的方式,来形容她夫君刘备的大业。
“还有些人,比如北方的曹操,他看得更明白些。他知道这宅子是修不好了,索性把皇帝这块最体面的牌匾抢到手里,挟天子以令诸侯,名正言顺地把这片地基,划成自己的。”
“那你呢?”孙尚香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你又算什么?”
姜宇终于将目光转回,落在了她的脸上。
“我?”他笑了笑,“我不想修老宅,也不想捡砖瓦。我想做的,是把这片废墟彻底推平,然后用全新的图纸,全新的材料,建一座前所未有的,能让天下人安居乐业的崭新楼阁。”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孙尚香的心湖,激起千层巨浪。
狂妄!
这是她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词。
可紧接着,却是一股难以抑制的震撼。
推平废墟,另起楼阁!
这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野心!
“说得比唱得好听!”孙尚-香强行压下心头的震动,冷笑道,“就凭你?一个趁人之危,只会用些阴谋诡计的宵小之辈?”
“趁人之危?阴谋诡计?”姜宇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反问道,“夫人,兵者,诡道也。战场之上,虚虚实实,本就是常态。我若真想取你麾下将士性命,鹰愁涧和盘蛇谷,早已血流成河。我之所以演那两场戏,不过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让你看到,你所坚守的,你所依赖的,是多么不堪一击。”姜宇的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你的忠诚,你的勇武,在绝对的实力和更高明的谋略面前,毫无意义。你以为的胜利,只是我愿意让你看到的胜利。你麾下将士的浴血奋战,在我眼中,不过是一场取悦你的表演。”
“你……!”孙尚香气得浑身发抖,这些话,比任何刀剑都更能刺痛她的心脏。
“夫人,你是个天生的将才。”姜宇话锋一转,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你善骑射,通武艺,有决断,更有你父兄都未必有的,不让须眉的豪情。这样的你,本该是翱翔于九天的雌凤,是啸傲山林的猛虎。”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孙尚-香的愤怒,不自觉地平息了些许。
“可现在呢?”姜宇看着她,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惋惜,“你成了什么?先是为了江东的安危,被你兄长当做一件礼物,送到了荆州,嫁给一个比你父亲年纪还大的男人。现在,你又成了刘备巩固荆州,拉拢江东的一枚棋子。他敬你,却也防你;用你,却不信你。你空有一身本领,却只能在他划定的方寸之地,带着一群侍女,玩些骑马打仗的游戏。你不觉得,委屈吗?”
“住口!”孙尚-香厉声喝断他,脸色已是一片煞白。
姜宇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钢针,精准地扎在她内心最深,最痛的地方。
委屈吗?
怎么可能不委屈!
她日日夜夜,午夜梦回,都在为此感到不甘和痛苦。
“夫人,你看看这天下。”姜宇没有再逼迫她,而是伸手指了指波光粼粼的河面,又指了指远处连绵的山川,“这大好河山,英雄辈出。曹操煮酒论英雄,刘备三顾茅庐,他们都在争夺天下最顶尖的人才,共谋霸业。可你呢?”
他的目光,重新变得灼热,像两团火焰,要将孙尚香的灵魂看穿。
“你甘心只做一个男人的附庸,一件维系联盟的工具吗?你甘心让你这一身的才华和抱负,都埋没在后宅的脂粉气中,最终与那些寻常妇人一样,老死于床榻之上吗?”
“孙尚-香,你抬起头,看着我,告诉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洪钟大吕,在空旷的河滩上回荡。
“你的战场,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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