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
河滩上，风声、水声、远处士兵们紧张的呼吸声，尽数消失。孙尚香的世界里，只剩下姜宇那双近在咫尺的，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以及他那如同魔咒般的话语。
“你的战场，我给你！”
“你的荣耀，我让你亲手去夺！”
“现在，你告诉我，这场比试，你应，还是不应？！”
嫁给他？
这两个字，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孙尚香的脸上，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生出一种被极致羞辱的晕眩。
她是谁？她是江东猛虎孙坚的女儿，是小霸王孙策的妹妹，是弓马娴熟、心高气傲的孙尚香！她怎么可能嫁给一个囚禁她、戏耍她、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敌人？！
可是……
可是他后面的话，又像一柄重锤，击碎了她所有的愤怒，精准地敲在了她灵魂最深处的渴望之上。
正妻。
统领水师。
开府建牙，临阵专断。
盟友，伙伴……
这些词汇，每一个都拥有着致命的诱惑力。它们构建出的，不正是她午夜梦回时，幻想过无数次的未来吗？不再是兄长手中维系联盟的礼物，不再是夫君后院里被圈养的猛兽，而是真正作为一名将帅，驰骋疆场，建功立业。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用她最深的渴望，来作为一场赌局的筹码？
他怎么敢如此笃定，自己就一定会输？
孙尚香死死地盯着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他钳住的手腕滚烫，那热度仿佛要透过肌肤，烙进她的骨头里。
她的脑海中，有两个声音在疯狂地撕扯。
一个声音在尖叫：杀了他！这个男人在羞辱你！他把你当成一个可以随意下注的战利品！
另一个声音却在低语：答应他。这是你唯一的机会，是你摆脱牢笼，挣脱所有束缚的唯一机会！
而在这两个声音之上，还有一个更清晰，更骄傲的声音在回荡：孙尚香，你怕了么？你难道没有信心，在堂堂正正的对决中，击败这个男人吗？
他武艺再高，能高得过自幼浸淫武道的自己？
他谋略再深，难道还能在面对面的厮杀中，用阴谋诡计不成？
只要赢了，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他将退兵百里，自己和麾下将士将重获自由。而他那番惊世骇俗的许诺，也将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将用自己的刀，亲手斩断这个男人施加在她身上的所有枷锁，用他的惨败，来洗刷自己所有的屈辱！
想到这里，一股豪气，猛地从心底升起，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犹豫、愤怒与悲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尚香忽然大笑了起来。
那笑声，清越、嘹亮，充满了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与酣畅淋漓的快意。她不再挣扎，反而顺着姜宇的力道，猛地向前一步，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扣住了姜宇的手腕。
四目相对，烈焰交织。
“好！”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声音响彻河滩，“我答应你！”
全场哗然。
无论是姜宇麾下的黑甲玄兵，还是孙尚-香的江东旧部，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得目瞪口呆。
“夫人三思！”
“郡主不可！”
两边的将领几乎同时出声，想要劝阻。
可孙尚香根本没有理会他们。她只是看着姜宇，那双美丽的凤目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彩。
“姜宇，你听好了！”她扬起下巴，骄傲得像一只真正的凤凰，“我应战，不是因为贪图你那些虚无缥缈的许诺，更不是想嫁给你这乱臣贼子！”
“我应战，是因为我孙尚香，从不畏惧任何挑战！我应战，是要当着两军将士的面，亲手击败你，让你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
她猛地一甩手，两人同时松开了对方。
“你用荆州的归属做赌注，我便用我的自由来奉陪！这场比试，我接下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从姜宇身后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姜宇的大腿，正是郭嘉。
“主公！万万不可啊主公！”郭嘉一张脸皱成了苦瓜，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您这是疯了不成？拿整个荆州战局当赌注？就为了一场比武？您要是输了，咱们这几个月不就白忙活了？弟兄们流的血不就白流了？传出去，咱们得被天下人笑掉大牙啊！”
他一边说，一边拼命地给姜宇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找个台阶下，把话收回去。
“再说了，您跟谁打不好，非要跟她打？这可是江东的母老虎，从小玩刀弄枪长大的，万一伤着您了可怎么办？您可是咱们的主心骨啊！”
姜宇低头，看了一眼抱着自己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郭嘉，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奉孝，演得有点过了。”他淡淡地说道。
“我没演啊主公！”郭嘉急得直跺脚，“我是真心的啊！您快收回成命吧，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不跟一个女人一般见识……”
“放开。”姜宇的声音依旧平静。
郭嘉还想再劝，却对上了姜宇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冲动，只有一片清明和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郭嘉心里咯噔一下，后面的话顿时噎在了喉咙里。
他悻悻地松开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退到一旁，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疯了，真是疯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我欺……”
姜宇懒得理会这个戏精，重新将目光投向孙尚香。
“既然夫人应战，那便说说规矩吧。”
“规矩很简单！”孙尚香早已想好，她朗声说道，“比三场，两胜为定！”
“第一场，比骑射！”她指了指远处河对岸的一排杨柳，“百步之外，柳叶为靶，三箭定胜负！”
这是她最自信的项目，她要先声夺人，在气势上彻底压倒姜宇。
“可。”姜宇点头，没有丝毫异议。
“第二场，比步战！”孙尚香抽出腰间的佩刀，刀尖直指姜宇，“你我各凭兵器，分个高下！直到一方认输，或失去战力为止！”
“也可。”姜宇的回答依旧干脆。
“至于第三场……”孙尚香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若前两场你我各胜一局，那第三场，比什么，由我来定！”
她留了一个后手。万一姜宇在某一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她也要将最后的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好。”姜宇脸上的笑意不减，仿佛她提的任何条件，他都会答应。
这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反而让孙尚-香心里有些没底。她皱了皱眉，冷声道：“口说无凭，你我需当着三军之面，立下军令状！”
“来人，笔墨伺候！”姜宇朝着身后喊道。
很快，一张案几被抬了上来，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姜宇率先提笔，在白绢上龙飞凤舞，写下赌约，最后，重重地按下了自己的印信。
孙尚香走上前，看着那份白纸黑字的赌约，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若姜宇败，即刻退兵，永不犯荆州。若孙尚香败，则嫁与姜宇为妻，永不相负……”
当看到“嫁与姜宇为妻”这几个字时，她的手还是微微抖了一下。
但她没有犹豫，拿起笔，在另一侧，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并取下随身的私印，用力地盖了上去。
红色的印泥，落在白绢之上，触目惊心。
从此，再无退路。
“好！”姜宇拿起那份军令状，高高举起，面向三军将士，朗声宣布，“明日午时，就在此地！我与孙夫人，一决胜负！胜者，得荆州！败者，无怨尤！”
“嗷——！”
两军阵中，爆发出截然不同的呼喊。
江东将士们，看到自家主帅如此豪勇，无不热血沸tering，他们高举兵器，为孙尚香呐喊助威，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而姜宇麾下的将士，则是一片哗然，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担忧与不解。只有典韦和许褚等少数几人，依旧神色平静，他们对姜宇，有着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孙尚香收回佩刀，深深地看了姜宇最后一眼。
“姜宇，希望你明日，不要让我失望。”她冷冷地丢下这句话，便调转马头，在一片“夫人威武”的呼喊声中，返回了本阵。
河滩上，只剩下姜宇和一脸生无可恋的郭嘉。
“主公，您……您真有把握？”郭嘉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姜宇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孙尚香远去的背影，将那份军令状递给郭嘉，淡淡地说道：“收好。这可是我的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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