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不知不觉停了,临近子时,李忝才从刑部衙门离开,一身寒气满身的疲惫,宋乡遇走在他身后,想起去年此时十几个兄弟护着殿下离开,到现在还剩下的竟只有他一个,许是触景生情,他听到殿下叹了一口气。
回到景王府,李忝原以为姚纤睡下了,鬼使神差地走到书暖阁,看着凉亭点着灯,姚纤呆呆地坐在石凳上,一双眼睛在灯下眨呀眨,便走过去坐在她对面:“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话说完,注意到面前的茶杯,杯里的茶水已经冷了,由于天冷,面上结了一层薄霜。
“谁来过吗?”李忝默默将面前的茶杯往旁边挪了位置,又将炉上温着的茶水提起来,倒了两杯茶,一杯挪到姚纤面前。
“秋溪来过,今日我去了趟东宫,这事你知道的,姚思?住在玲珑院,旁边是裕华殿,我在裕华殿放蜡烛的箱子里找到一枚银牡丹簪子,竟是秋溪亲妹妹秋言所制。”
李忝沉默,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艰难开口:“或许跟我母后一样,死后只留下一些首饰做遗物……”
这下子轮到姚纤疑惑,她回忆很久,放下想起只告诉了陛下关于皇后的事,未曾告诉他这个做儿子的,便抢了话:“其实你母后没死,至于其中缘由,我也不是很明白,但她还活着,还在长门宫中,对不起,最近太忙了,竟忘了告诉你。”
这段话对李忝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他盯着姚纤看了良久,很是疑惑:“真的假的?那可是造反,母后怎么可能还活着?父皇又怎么可能还留着她的命?”
谣言舆论害人,姚纤张张嘴,她也找不到一个很好的解释,只得转移话题:“上一辈的恩怨我也一无所知,总之皇后娘娘还活着,只是暂时我们谁都不能见她,包括陛下。”
李忝气极反笑:“我以为她死了近二十年,每年都跟舅舅祭拜她,现在你告诉我她还活着?”
姚纤看不清面前的人在哭还是在笑,拿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李忝,这里藏着很多秘密,足以颠覆正常人的认知,因为颠覆,所以才会被隐藏,此时此刻,我有些担心,我们是否还会坚持所谓的原则。”
李忝没说话,喝着上面凉下面热的茶,定定地盯着眼前的女人,少女不知何时变得成熟起来,走一步往后看三步,但想在这吃人的上京活下去,这远远不够的。
“姚纤,我们认识一年了吧。”
一句话,仿佛一辈子般,姚纤沉默了,盯着眼前的男人,故事才刚刚开始,若是寻常人家,像他们这般订婚许久的,早就成婚,兴许都怀孕了。
“是啊,所以,洗洗睡吧,明天我去赏菊宴,你好好查查,别把自己搞进去就行。”
“放心。”
后半夜,月亮竟然出来了,化雪的夜晚是极其寒冷的,景王府储存的煤炭还算充足,只是那些百姓呢,穷到饭都吃不起,又该如何御寒?一年到头拼死拼活的干活,却全上交给朝廷,为了活着,吃树根吃泥土,已经忘了作为一个人,该如何思考了。
天亮前,巡逻的宣威军看到几十个死在夜里的人,将他们的尸体集中放在牛车上,趁着天没亮,拉到市郊的乱葬岗,从最开始的麻木,到现在的无动于衷。
分明都是人,分明有一样的构造,从共情的呕吐恶心到现在看到残肢断臂的无所谓,仅仅是隔了三天而已,人真是越虐待阈值越高的生物。
天天都有人死,也许是隔壁的邻居,也许对门的老夫妻,更或许是自己,吃不饱穿不暖,看着贵人乘坐马车路过,哪怕他们不施舍一些吃穿用,他们仍要拖着病体艰难地跪下,感恩戴德他们的身份。
唯一能期待的,便是王太师每七天一次的施粥日,以及梅花楼将顾客吃剩下的饭菜规整到一起,在后门送给路过的百姓。
洁白的雪花,迎来的是死一般的沉寂,姚纤看着陈安南送过来的名单,嘴唇轻轻勾起:“冬天没什么事可做,让那些穷苦的老百姓拿劳动换取食物吧,我们梅花楼不还有许多事需要人手吗?”
你要说梅花楼,没有任何产业与梅花楼有关,只有每一个产业的负责人是梅花楼众,所以江湖有梅花楼,却不知梅花楼究竟在何处。
姚纤所言便是让楼众招聘几个穷苦人家干活,以此交换食物与钱银。
一个才入世的少女,竟有这般心思,陈安南微微发愣,迅速起身行礼:“还是楼主想得周到,属下这就往下吩咐。”
“嗯,去吧。”
姚纤起身,一身鹅黄衣裙,身后是一扇水墨风屏风,画着夏荷、红蜻蜓与一大片碧绿的荷叶,夏荷屏风前有一落地衣架,挂着一件翠绿的长袄子。
从窗户灌进来的风有些冷,岳安然将衣架上的袄子取下,披在姚纤身上,自己则穿了一身藕粉的棉袄,嘴里嘟囔着:“今年这雪落得也太早了些,往些年这时候还是秋末,菊花开得最盛。”
姚纤接过她递过来的汤婆子,笑着说:“每年都会有区别,走吧,去看看赏菊宴上会有什么收获。”
公主府门前的雪扫得干干净净,通往停车场的门大开着,门下有来来往往不同马车留下的痕迹,马车笃笃前行,马儿缰绳上挂着铃铛,随着它的移动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殿下,到公主府了。”马车停下,脚蹬被挪到车座下方,姚纤拉开门帘往下走。
“哟,这不是允安郡主吗?”
中年女人的声音,姚纤转头看去,是一个眼熟的贵妇人,但她记不起来。
“臣妇是崔裘的夫人徐可鸢,这是我们三岁的女儿,崔道新,新新,快给允安郡主请安。”
“臣女崔道新见过殿下。”
奶声奶气的娃娃音让姚纤忍不住笑出声,走过去弯腰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姨姨给你一瓶强身健体的药,崔夫人,每日伴着食物喂就行,小孩子正是打基础的时候。”
“多谢允安郡主赐药。”徐可鸢说完,伸出双手将药接过来,瞧着掌心的瓷瓶,感觉的温润,内心惊讶,里面装着液体,虽不知是何药,但总觉不俗。
“一次一滴,早晚一次,伴着温水喝最好,味不苦的。”姚纤说完,转身撞上刚进来的相府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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