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山扬眉,拿起火钳动了动炭炉里的炭,随后徐徐开口:“忝儿,依你所见,该如何处理地下与地上的平衡?”
“地下,剿灭,地上缓缓。”李忝尝试地答,看到眼前人紧蹙的眉心渐渐舒展,提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
“不过。”
李云山一句话,李忝又紧张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不就他便继续往下说:“兵权朕一直缺,你比朕幸运许多,兵权对外对内都是控制平衡的好办法,在野,你有一圈江湖朋友,在朝廷,冯家的兵权必须在握。忝儿,人心是随时随地都在变的,哪怕是你与我,谁都说不准。”
炭炉旁坐着六个人,每个人都沉默地盯着炭爆出火花,像是在期待什么,也或是等待什么,谁都没继续开口,棺材前烛火晃荡,风一处,雪花便钻进了屋子,谁都没注意到李颉还在棺材前,也没注意到他静悄悄地离开。
母子之情抵不过欲望,这便是坚持了二十年,王珍芳的信念坍塌地最后一秒,她终于选择了自私一次,在雪中,死前最后一秒,她看见鬼差来时,方才留下泪水,露出解脱的笑容。
铅灰色天空低低地压在皇宫上方,丧幡在雪中在风中翻飞,来来去去的宫女太监清扫着路上薄薄一层白雪,姚纤站在门口淡淡地看向外面,忽然笑了笑。
贵妃正式上路,由一队人马送去皇陵,说是皇后的规模,除了大操大办歌颂着华而不实的功德,那些实际的却不敢说出来,史书会如何记载这场葬礼呢,不过都是假的罢了。
长门宫中,冯芝久看向西方,那是皇陵所在,她的衣冠冢便在那儿,若李云山还记得她们姐妹情深,应是葬在一处,雪花被风吹到她脸颊,她没抹去,任由雪花成了雪水。
一旁的如画定定地望着西方,叹着气:“终归是她走在了前面。”
此时冯芝久脸上的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雪水,二十年前,她们认识不到六年,王传今发动宫变,若非王珍芳,南朝怕是易主了。
“主儿,回吧,娘娘心善,定不忍心你在雪中多待。”如画劝着,当年的事已让冯芝久身体亏损,再待下去,只怕有危险。
这一夜,李云山竟来了长门宫,过去他不敢靠近,现在他只觉得孤独难耐,需要一个人一起聊聊过去、现在、未来。
冯芝久见到他时很是诧异:“你如此大胆地闯进来,不怕连累我死了吗?”
“已经死了一个了,”李云山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屋里,“有姚纤在,除非主动死,我想死是一件难事,我不太开心,可否陪我喝酒?”
“巧了,我也不太开心,”冯芝久坐在榻上,看着他手里两壶酒,轻声说,“她是个好人。”
“是个好人,可好人没好报,”李云山笑了,打开两壶酒的酒盖,递了一壶给冯芝久,“当初她来时,你还怕她分了我的宠过去,当初闹了多少笑话,后来你们不知不觉玩到一处,那时大家都好。”
“是啊,她其实很温柔,却必须装出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哪怕是我假死,也想尽办法送东西进来,听说她给你下药,真的假的?”
冯芝久话锋一转,李云山便笑出声:“她连只蝴蝶都不敢扑,给我下药?官方说辞罢了,下药的其实是李颉,我知道他在下药,可这件事必须安在她的头上,当日我昏迷,是她亲口说的。”
“呵,干坏事时想到女人,好事却没有女人的事,你们男人啊当真是潇洒。”
酒喝到酒壶空空,冯芝久盯着天空的月亮,问李云山:“我们活着,是想看家国走向正常,你说会有那么一天吗?”
李云山沉默,一个朝代,从建立初到这般腐败经过了无数岁月与时间,若想拨乱反正,又要经历无数岁月与时间,随后他笑了:“若真有那一天,让后辈写在纸上,烧过来吧。”
随后两人哈哈大笑起来,就着薄被在炭炉旁的两张小床上睡下。
次日一整天阳关,化雪时人是最冷的,冯芝久醒来时身上盖着两层薄被,身旁的李云山已经走了。
权力的斗争她只略懂,王传今要杀她,只因她与李云山过于恩爱,曾对外说过后宫除了她不会多任何一个女人,王珍芳是个意外,权力斗争中,联姻事件极其常见却也是利益绑定的最佳选择。
当初冯芝久并没为此大哭大闹,毕竟活着都难,当时的太子就差一步,就能把他们斗死,分明无心于权力,却被迫卷入权力斗争中,且被王传今看上,只因李云山好拿捏。
李云山确实好拿捏,没有兵权,没有命官追着赶着进度,总之就是个清闲的王爷,能支撑到现在,当真是心力交瘁,眼见着儿子大了,想递交些权力,处处受王传今的掣肘。
一片雪落在李云山鞋尖,很快便化成水,李忝与他并肩而站,嘀咕着:“白色的太阳那么刺眼,乌云也没将它覆盖,怎么又下起雪来了?”
“天气变换不定,不要用规矩去框住所有,”李云山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徐徐开口,“忝儿,你恨我们吗?”
“不恨,舅舅说过,若非万不得已,父皇母后不会将我们送走,与姚纤对比起来,我当真是幸福的。”
“你凭什么断定我不幸福?”姚纤从屋顶跳下,走到李忝身旁站住,“对我好的,我会记住,对我差的,我凭什么把他们藏在心底呢?郁郁而终很累的。”
话落,三人同时想到王珍芳,那个为了别人将自己放在火上烤的女人,怕是一辈子都得不到真相大开的那一刻,若是史书会记载她的名字,恐怕也是祸乱朝政的妖妃。
“算了,我是来问夜市的事,大家都准备好动手了,你手里的兵呢?”
“明日,朕会紧急召集众臣上朝,宣威军暂时归府尹管一个月,这个时间够吗?”李云山问。
“够了,人数至少三四百人吧,宣威军不比我们江湖侠客,打架一板一眼的,要是上了战场,恐怕活不过一盏茶功夫。”姚纤嘟嘟嚷嚷地说完,点点头,跟着两人一起进了寝屋。
黄恙与黄太医天天都在那儿制药,两人年纪相仿,若是黄光丘年纪大些,李云山就会找个理由,让他死,而非信任。
两人聊着药的事情,瞧着三人进来,行一礼继续干活,黄恙已差不多一个多月没离开皇宫了,姚纤也没唤她离开,只交代几句:“你调集医、药人手,准备一下,我们打算下去大干一场,黄太医,你们制的药暂时够吃一个月了,这些天黄恙不在,你要多努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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