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这里曾是雕梁画栋的前清王府，如今却被一股肃杀之气笼罩。
“澄怀堂”议事厅内，空气沉重得能把人的骨头压断。
数十名将佐军官，如同一尊尊蜡像，笔挺地分列两排。
没人敢动。
没人敢出声。
厚重的波斯地毯，吞噬了一切声响，只剩下死寂。
议事厅中央，那张巨大的紫檀木桌案上，静静躺着一份来自太原的战报。
纸很薄。
上面的铅字，却重若千钧。
第三十六、第四十一师团，全军玉碎。
方面军司令官冈村宁次大将，切腹自尽。
耻辱。
足以钉在帝国陆军史耻辱柱最顶端的奇耻大辱。
主位上，坐着一个男人。
身形不算高大，腰杆却挺得像一杆标枪。
石原莞尔，陆军大将。
接替冈村宁次，新上任的华北方面军司令官。
那个被誉为“帝国大脑”，被无数少壮派军官奉若神明的“中国通”。
他没有去看那份战报。
他只是用那双眼睛，慢悠悠地，一个一个地，扫过在场所有人的脸。
他的目光不锐利，不凶狠，像是在审视一堆没有生命的物件。
但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心脏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猛地一缩，连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终于，他动了。
缓缓站起身，走向那面巨大的华北地图。
皮靴踩在厚重的波斯地毯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却像死神的脚步，一下，一下，踩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诸君。”
石原开口了，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谁能告诉我。”
他顿了顿，转过身，目光重新锁定了所有人。
“帝国最精锐的两个常设师团，是如何在一个叫‘黑风谷’的地方，被一群穿着土布军装的泥腿子，像宰杀牲口一样，被成建制地从番号上抹除的？”
无人回答。
一名作战参谋鼓起毕生勇气，向前一步，低头道：“将军阁下！冈村将军他……他过于轻敌冒进，中了支那军的圈套，此战之败……”
他想把责任推给死人。
“闭嘴。”
石原的声音依然平静，但那两个字，却像两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这名参谋的脸上。
参谋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后面的话全都堵死在了喉咙里。
石原粗暴地打断了这套无耻的说辞，重新转向地图。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巨大的地图上，仿佛在审视自己的领地。
在场的军官们，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知道，这位新司令官，远比冈村宁次要可怕。
冈村宁次是战术上的“花”，而眼前这位，是战略上的“魔”。
一个能把整个亚洲当成棋盘，视国家命运为赌注的疯子。
冈村宁次的失败，对他而言，不是同僚的悲剧，而是对他“中国通”和“剿共专家”名号的巨大羞辱。
石原伸出手，拿起桌上的指挥棒。
鲨鱼皮包裹的棒身，顶端镶嵌着金质菊花纹章。
啪！
一声脆响。
指挥棒的顶端，重重地，敲在了地图上晋西北的那一小块区域。
力道之大，让坚韧的牛皮纸地图，都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
“情报失误？兵力不足？战术失当？”
石原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冰冷的嘲讽。
“不。”
“从山本特工队全员失联，到‘雷霆计划’的惨败，再到这次的黑风谷。”
“我们的对手，始终只有一个。”
他的指挥棒，在那个被敲击的点上，狠狠地碾动着。
“李云龙。”
“八路军，独立第一师。”
他缓缓念出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尝一道味道奇特的菜肴。
“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土匪，一群食不果腹的农民。”
“他们用我们无法理解的武器，发动了一场我们无法理解的战争，打出了一场我们更无法理解的胜利。”
石原转过身，那双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某种近乎狂热的光。
“这很有趣。”
“这说明，我们过去对这片土地，对这支军队的认知，是完全错误的。”
“冈村君输了，不是输在战术上，他是输在……认知上。”
“他用旧时代的思维，去打一场新时代的战争。他以为自己在下棋，却不知道，对方已经直接掀了棋盘。”
在场的所有将佐，都听得心惊肉跳。
他们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如此的高度，来评价他们的对手。
这已经不是蔑视，而是……重视。
一种将对手放在与自己同等，甚至更高位置上的重视！
“从今天起。”
石原的声音陡然拔高，那股压抑了许久的疯狂与暴戾，终于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像一股寒流，席卷了整个议事厅。
“方面军所有的战略重心，都转移到这一点上！”
他的指挥棒，再次狠狠敲在地图上！
“暂停对中条山的一切攻势！收缩所有防线！把每一个兵，每一发子弹，每一滴燃油，都给我集中起来！”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个月之内，我要看到一份完整的，关于这个独立一师的详尽报告！”
“他们的兵力构成，武器型号，后勤补给，指挥体系，甚至是那个师长李云龙，他每天吃几碗饭，上几次厕所，我都要知道！”
石原的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
“诸君，战争的模式，已经改变了。”
“忘记你们过去那些引以为傲的战功和经验吧。”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用解剖刀，把这个‘李云龙’，把他身后的那个‘林先生’，把他所谓的‘新战争模式’，一层一层地，给我剥开！”
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狰狞的弧度。
“我，要亲自来处理这个‘李云龙’！”
“我要让他和他的部队，成为我新战争理论的第一个，也是最完美的试验品。”
说完，他将指挥棒重重地拍在桌上，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议事厅。
只留下满屋子噤若寒蝉的将佐，和那张地图上，被指挥棒戳出的，一个刺眼的破洞。
一名年轻的参谋，看着石原大将离去的背影，手脚一片冰凉。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冈村宁次将军的失败，只是拉开了一场噩梦的序幕。
而真正恐怖的，那个将整个华北都当成自己战略试验场的战争疯子，现在，才刚刚登场。
北平的风，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也更冷了。
一场真正的雷霆，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空，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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