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华北方面军司令部。
巨大的沙盘上，一座城市的模型被反复加固，周围密密麻麻插满了代表炮兵阵地、碉堡群和交叉火力点的血色小旗。
那座城，是临汾。
参谋长宫崎周一的眉宇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看着那座被武装到牙齿的城市模型，感觉那不是一座城，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钢铁巨兽。
“将军，我们将第一军近三分之一的机动兵力和所有重炮都集中在了临汾。”
“这等于是在用我们的胸膛，去赌李云龙的刺刀一定会捅向这里。”
宫崎周一的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忧虑。
这不是赌博，这是拿帝国的命运在疯狂。
石原莞尔没有看他，只用一根细长的指挥棒，轻轻敲了敲临汾城外几处关键防御节点。
“宫崎君，狮子捕杀野牛，从不靠偷袭，它会用最直接的方式，咬断野牛的喉咙。”
“李云龙就是那头狮子，他刚刚打赢了天空，正是气焰最盛的时候。”
“他不会去啃那些无关紧要的骨头，他会直扑心脏。”
石原莞尔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把我的心脏，就放在这里，敞开着，等他来咬。”
“我倒要看看，他这头狮子的牙口，究竟有多锋利。”
……
独立一师指挥部。
李云龙的拳头，重重砸在地图上，正中临汾的位置！
“龙潭虎穴？”
“老子就喜欢闯龙潭虎穴！”
他非但没有畏惧，眼中反而燃烧起一股骇人的战意。
“石原这老小子，是把咱当成没脑子的莽夫了！”
“他以为摆个铁王八阵，老子就会傻乎乎地带人往上撞？”
赵刚的神情却无比严肃，他的手指顺着地图上临汾外围的几条河流和山谷划过。
“老李，这不是简单的铁王八-八阵。”
“你看，这几条河，是通往临汾的必经之路，日军肯定在对岸部署了重炮，等着我们去搭浮桥。”
“还有这些山谷，都是天然的屠宰场，我们的部队一旦进入，就会被两侧高地的火力撕成碎片。”
“石原莞尔这是在用空间换时间，用他坚固的防线，来消耗我们的兵力和锐气。”
“我们的人，可能会在看到临汾城墙之前，就流尽鲜血。”
赵刚的话，像一盆腊月的冰水，兜头浇在李云龙火热的头顶。
他盯着地图，脸上的狂热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人般的冷静。
“他娘的，这老鬼子，是真阴。”
“想吃掉老子的部队，也不怕崩掉他一口钢牙！”
李云龙烦躁地在屋里踱步。
打，是总部的命令。
怎么打，才能不掉进石原莞尔挖好的坑里，才是关键。
就在这时，林浩带着一身风尘，走进了指挥部。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指了指门外几辆被厚重油布盖住的大卡车。
“师长，政委，上级送来的一批新装备。”
“代号，‘工程骡马’。”
李云龙一听“骡马”两个字，顿时没了兴趣，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骡马？现在咱不缺那玩意儿，缺的是能砸开鬼子乌龟壳的大炮！”
赵刚却心头一动，走过去掀开了其中一块油布。
油布下，根本不是什么骡马。
而是一堆堆折叠得整整齐齐，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复杂构件，像被拆解的钢铁巨兽的骨骼。
“这是……”
林浩笑了笑，解释道：“快速桥梁架设设备，模块化的，一个工兵班，两个小时内，可以在五十米宽的河面上，架起一座能过卡车的桥。”
他又指向另一辆卡车上的东西。
“那是多功能战斗工程车，前面是推土铲，后面是挖掘臂，能快速填平战壕，清理路障。”
“这东西，叫‘工程骡马’？”
李云龙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卡车前，伸手抚摸着那些冰冷的钢铁构件，那神情，比见了亲爹还亲。
“他娘的！这哪是骡马！”
“这简直是开山填海的龙王爷！”
他猛地回头，一把抓住赵刚的胳膊，兴奋得满脸通红，唾沫星子横飞。
“老赵！有了这些玩意儿，石原莞尔的那些破河烂沟，在老子眼里，就跟平地一样！”
“他想用防线困死我们？老子直接给他铲平了！”
李云龙的决心，在看到这些超越时代的工程机械后，瞬间化为坚不可摧的信心。
临汾是硬骨头？
老子今天就带一副铁齿铜牙，非要把它嚼得粉碎！
部队出发的前一天。
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了龙牙大队的营地门口。
是小石头。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服，脸也洗干净了，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在他身后，还跟着村里的几位老人，他们手里提着篮子，里面装着鸡蛋和刚碾好的小米。
小石头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擦拭武器的魏和尚和段鹏。
他有些怯生生地走过去，把一个装满了鸡蛋的小篮子，用力地塞进魏和尚的手里。
“叔……叔。”
他憋红了脸，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俺爹和村里人……让俺来谢谢你们。”
魏和尚看着手里的鸡蛋，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孩子。
这个前几天还被绑在树上，满身血污，眼神里只剩下绝望的孩子。
如今，他的眼睛里，有了光。
魏和尚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汉子，只觉得鼻子一酸，眼眶竟有些发烫。
他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段鹏走过来，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小石头的脑袋。
“不用谢，这是我们该做的。”
小石头看着他们，突然学着战士们的样子，挺直了小小的胸膛，抬起手，敬了一个歪歪扭扭、不成样子的军礼。
那一刻，周围所有正在忙碌的龙牙队员，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们看着那个孩子，看着他那笨拙却无比认真的军礼。
一股滚烫的情绪，在每个人的胸膛里炸开。
他们忽然无比清晰地明白了，自己扛着枪，拼着命，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这些孩子，能平平安安地长大。
为了让他们，再也不用对着侵略者，举起那稚嫩却倔强的拳头。
段鹏的眼眶也湿了，他郑重地回了一个军礼。
“好孩子，快跟乡亲们回去吧。”
“等我们打跑了鬼子，就去村里看你。”
小石头重重地点了点头，跟着大人们，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魏和尚看着手里的那篮子鸡蛋，许久，他抬起头，看向临汾的方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娘的！”
“为了这帮娃，老子这条命，就撂在这了！”
夜。
夜色如墨，将整个晋西北都吞了进去。
独立第一师数万大军无声涌出，汇入漆黑的崇山峻岭之中。
没有喧哗，没有口号。
只有脚步踩在土地上的沙沙声，和装备碰撞时偶尔发出的沉闷声响。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日军最精锐的部队，和最坚固的堡垒。
但没有一个人退缩。
李云龙站在山岗上，看着自己的部队在夜色中蜿蜒前行。
石原莞尔的棋盘已经摆好。
而他，就是那个不请自来，要掀翻棋盘的人。
“命令部队，加快速度！”
“天亮之前，必须抵达预定攻击位置！”
李云龙的声音，通过电台，传达到每一个指挥官的耳中。
“老子要在石原莞尔的早餐咖啡里，给他加点炮弹当白糖！”
与此同时。
数百公里外的北平。
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的作战室里，灯火通明。
所有的参谋人员都瞪着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沙盘上那座孤零零的临汾城。
石原莞尔端着一杯咖啡，站在巨大的地图前，神情平静。
他在等。
等那只他预料中的狮子，踏入陷阱的第一步。
一名通讯参谋快步走进来，立正报告。
“报告将军！前线所有观察哨，均无任何异常！”
“李云龙的部队，就像从山西的土地上蒸发了一样。”
石原莞尔闻言，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
他转过身，看着满屋子紧张的下属。
“都打起精神来。”
“暴风雨来临前，天空总是最平静的。”
“我们的猎物，正在小心翼翼地，靠近我们为他准备的盛宴。”
他拿起指挥棒，轻轻点在临汾城的模型上。
“传我命令。”
“让所有部队，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等着我的客人，来敲响自己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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