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近乎战栗的激动席卷朱贵全身,仿佛有电流自脊椎窜起。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抱拳躬身。
“哥哥神机妙算,智谋如海!此连环三策,层层递进,阳谋立威,阴略锁利!若成,临湖集眼前困局立解,我梁山未来根基将固若金汤,更添无穷臂助与四方耳目!”
“小弟朱贵,得蒙哥哥信重,委以此任,万死不辞!定将此三件大事,桩桩件件,办得滴水不漏,漂漂亮亮!若有半分差池,无需哥哥动手,朱贵自当提头来见!”
王伦微微颔首,脸上露出几许赞许,重新落座,姿态从容,仿佛刚才的一番部署只是闲话家常。
他拿起那副特制的长筷,不紧不慢地搅动着锅中依旧翻滚、辛香扑鼻的红汤,捞起几片烫得恰到好处、纹理分明的鲜嫩羊肉,稳稳地分到宋万、杜迁、王进等几位核心兄弟碗中。
“来来来,肉都煮老了,火候过了就失了本味。吃饱了,才有力气,把这一潭死水,给它翻过来。”
滚烫的羊肉落入粗瓷碗中,浓郁的辛香混合着肉本的鲜美,在骤然寂静下来的聚义厅内弥漫开来,与空气中尚未散去的震撼与雄心交织在一起。
众头领默默夹起碗中肉,咀嚼着,心思却早已飞越了八百里浩渺水泊,投向了那片混乱与机遇并存的临湖集,投向了王伦用三根手指与一番话语勾勒出的那幅波澜壮阔、前所未见的蓝图。
一场以商业为无形刃、以订单为捆仙索、以人心为棋盘、旨在将汹涌的流民潮转化为有序生产力、将地方经济命脉悄然握于掌中、并将梁山影响力如巨树根系般深植四方土壤的宏大棋局,已然随着这顿令人汗流浃背的“酸汤滚锅”和那三道指令,悄无声息地落下了第一枚,也是定鼎全局的关键棋子。
这枚棋子落下的声音,或许只有历史的回音壁才能在未来清晰地听见。
此刻,聚义厅内,只有那铜锅下的炭火偶尔噼啪作响,以及锅中汤底,在寂静中,持续地、固执地翻滚着,发出单调而有力的“咕嘟”声,如同暗流汹涌的时代本身,在沉默中积蓄着改天换地的力量。
……
临湖集,朱记大酒楼后堂。
晨间的光线照亮这宽大的空间,也映照着朱大榜那张因睡眠不足而浮肿油腻的脸。
汗珠顺着他肥硕的脸颊滑落,砸在桌面上摊开的一摞账本上,洇湿了墨迹。
作为这间酒楼明面上的东家、梁山泊设在临湖集的实际管事,他此刻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仿佛被架在文火上慢慢炙烤。
六千余名筛选遗留的流民,如同不断膨胀的沉重山岳,死死压在这原本还算繁华、如今却已不堪重负的小小临湖集上。
治安崩坏,物价飞腾,怨声载道。
他对着记录上不断攀升的粮价数字和每日激增的治安案件,愁眉紧锁,唉声叹气。
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节奏凌乱。
这局面,是山寨招贤纳士、宁缺毋滥的必然结果,非他朱大榜一己之力所能掌控,但这千斤重担却实实在在地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殚精竭虑,几乎不眠不休,调动所有关系,也仅仅是勉强维持着集市没有彻底崩溃爆炸。
外面集市隐隐传来的混乱嘈杂、哭喊叫骂,如同钝刀子割肉,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他的神经,让他心力交瘁,几近绝望。
“唉,泊主严令筛选精兵是好,可这留下的摊子…实在太大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他心中苦涩万分,只觉自己能力已到极限,回天乏术。
“老爷!老爷!大喜!朱贵头领亲至!已到前厅了!”
心腹管家朱二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丝敬畏。
“什么?朱头领亲自来了?!”
朱大榜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因久坐而酸麻的腿让他踉跄了一下,疲惫不堪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希望光芒,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和恐惧覆盖。
作为前沿管事,他太清楚这烂摊子究竟有多棘手、多烫手了。
朱贵这种核心头领亲自下山,意味着山寨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已到顶点,也意味着最终的裁决时刻到来——是全力支持,还是…问罪?
“快!快请!不!我亲自去迎!”
他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油汗,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锦袍,快步迎了出去。
是福是祸,终须面对,但至少,山寨没有忘记他,没有彻底放弃临湖集。
片刻后,风尘仆仆却目光如磐石般沉稳锐利的朱贵,被引进了烟雾缭绕的后堂。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迅速扫过朱大榜布满血丝的眼睛、憔悴不堪的面容以及桌上那堆令人头疼的账册。
朱贵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直接掏出那枚象征着梁山泊最高权威的令牌,“咚”的一声稳稳放在桌子正中,同时将一封火漆完好、印信鲜明的密信推到他面前。
“朱大员外!”朱贵的声音沉稳有力。
“奉王伦哥哥将令!临湖集今日之困,哥哥深知此乃山寨严选精兵、宁缺毋滥所致,非你经营之过!”
“然,此局之艰难,前所未有,实乃对我梁山治理之力的巨大考验!”
“哥哥特命我携此手令下山,与你共度难关,破此困局!”
“此令所系,关乎集市存亡,更关乎我梁山‘替天行道’大旗能否在山外稳稳扎根,取信于民,纳利于寨!你,是此战前锋!山寨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朱大榜心中一热,鼻子发酸,眼眶竟有些湿润。
寨主没有责怪他!反而理解他的难处!这份信任和理解,在此时刻,比万两黄金都珍贵。
他郑重地捧起那冰凉的令牌和沉甸甸的密信,感受着其代表的绝对权威和王伦沉甸甸的托付。
借着敞亮的天光,朱大榜逐字逐句,屏息凝神地阅读密信。
当他看到“即日组建巡防营”、“征收‘平安捐’”、“抗捐不缴、煽动闹事者,视同与梁山开战!”时,他肥胖的身躯猛地一颤,冷汗瞬间湿透重衫,仿佛已经看到血光冲天——
这是要动真格的!是要用铁与血来立威!
接着,“糙米一万石…生铁锭十万斤…木炭两千车…‘梁山比物会’…广发英雄帖…当场验货,真金白银,现钱结算…”一大串天文数字般的需求和那闻所未闻的“比物会”概念,让他头晕目眩,心脏狂跳。
这手笔太大了!这…这王伦头领是疯了吗?他哪来这么多钱?
但“童叟无欺,以梁山信誉为保”那几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又像一根定海神针,让他混乱恐慌的脑子抓住了一丝难以置信的希望和底气。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后,“珍货阁”、“珍货会”六个字跳入眼帘。
“透骨香(精油香露)”、“水月镜(玻璃宝镜)”、“仙人醉”、“水玉盏”…尤其是看到对“水月镜”“光可鉴人,毫发毕现”的神奇描述,以及“专营牙帖”、“竞价拿货”、“独家代理”的字样时…
“嘶——!”
朱大榜倒吸一口凉气,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到,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带翻了桌上的茶盏也浑然不觉!哗啦一声,瓷片碎裂,茶水四溅!
他那双平日被肥肉挤成细缝的小眼睛里,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贪婪的骇人绿光!
作为一个浸淫商海几十年、嗅觉比老狗还灵敏的老狐狸,他太明白这几样东西一旦面世意味着什么了!
那是足以让整个天下的富商巨贾、贵妇名媛为之疯狂的绝世奇珍!
透骨香! 那是只有皇宫贵妇、世家小姐们才用得起的稀罕物!小小一瓶价值千金!
水月镜! 毫发毕现?!
天爷!这要是真的,天下女人怕是要为之疯狂!倾家荡产也要买一面!这比同等大小的黄金还要珍贵百倍!
还有那听描述就知绝非俗物的极品美酒、流光溢彩的水玉盏…再加上“专营牙帖”的独家垄断经营权!
这哪里是什么任务?
这分明是王伦头领凭空搬下来的一座金山,直接塞进了他朱大榜的怀里!是一条直通天下财富之巅的青云梯!
巨大的担忧瞬间被更巨大的狂喜和贪婪所淹没、吞噬!
朱大榜脸上的肥肉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剧烈颤抖,红光满面。
他死死攥着那封信,仿佛攥着自己飞黄腾达的未来和富可敌国的金钥匙。
之前的颓丧、焦虑、恐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赌徒看到至尊宝牌般的狂热和对财富权势无限的渴望。
“朱头领!请务必回禀王伦哥哥!”
朱大榜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朝着梁山方向深深一揖,几乎要跪下去。
“朱大榜…不!小人!小人就算豁出这条贱命,砸锅卖铁,掏空家底,也定将这‘比物会’办成轰动四州的盛事!将那‘珍货阁’…弄得比东京汴梁的皇宫宝库还要耀眼夺目!”
“若有半点差池,不用哥哥动手,小人自己跳进这八百里梁山泊喂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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