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归墟的低语》
新望京的秋夜，凉风中已带着辉光森林特有的清甜气息。在城东一家名为“星尘”的茶馆里，林星澜独自坐在角落，面前的全息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灵能算法。但他此刻的心思并不在学术研究上。
三天前，他收到了一封加密信息，来源无法追踪，内容只有简短的几句话：
“归墟不是毁灭，而是平衡。过度扩张的文明如同癌变的细胞，终将迎来宇宙的免疫反应。我们愿与星穹之子对话。——莫凡”
这个邀请让林星澜犹豫了很久。作为林宸与苏慕雪的儿子，他深知归墟教团的危险性。但内心深处，那个在档案馆与归墟意识短暂接触的经历，让他对这个组织产生了某种复杂的好奇。
他们真的只是恐怖分子吗？还是说，他们的警告中确实包含着被主流忽视的真理？
茶馆的门铃轻声响起，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普通得让人过目即忘，唯有那双眼睛，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
“林星澜？”男子在他对面坐下，声音平和得如同老友重逢，“我是莫凡。”
林星澜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这就是那个在星港企图破坏跃迁的归墟教团领袖？与想象中狂热的极端分子不同，眼前的男子更像是一位温和的学者。
“不用担心，”莫凡似乎看穿了他的紧张，“我今天来，不是为了伤害你，也不是为了传播恐惧。只是想与你……分享一些观点。”
他点了两杯昆仑星特产的荧光茶，翠绿的茶叶在杯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你知道‘大过滤器’理论吗？”莫凡开门见山。
林星澜点头：“宇宙中应该存在大量生命，但我们观察到的却是一片寂静。可能存在着某种机制，阻止了文明发展到更高阶段。”
“很接近，”莫凡轻轻旋转着茶杯，荧光随着他的动作流转，“但我们认为，那不是过滤器，而是平衡器。宇宙本身是一个巨大的生命体，而文明就像是这个生命体中的细胞。健康细胞会与机体和谐共存，而癌变细胞会无限扩张，最终导致整个机体的死亡。”
他调出一个简易的全息投影，展示着星穹文明近年来的发展数据：人口指数级增长、能源消耗每十年翻一番、灵能跃迁频率急剧增加、对昆仑星生态系统的改造范围不断扩大……
“看看这些曲线，”莫凡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说服力，“无限扩张的文明最终会耗尽资源、破坏环境、甚至改变宇宙的基本结构。而归墟，就是宇宙的自我修复机制。”
林星澜沉默着。这些数据他再熟悉不过，星穹议会内部也经常讨论可持续发展的问题。但从这个角度解读，确实让人不寒而栗。
“所以你们就要破坏星穹文明的发展？”林星澜反问。
莫凡摇了摇头：“你误解了我们。我们不是要毁灭星穹文明，而是要拯救它。通过适当的自我限制，避免引来真正的归墟清理。”
“就像你们在星港做的那样？用数万人的生命来传递你们的‘警告’？”林星澜的语气中带着讽刺。
一丝痛楚掠过莫凡的脸庞：“那是一次……过激行为。我承认，那时的我们被恐惧蒙蔽了双眼。但现在我们明白了，暴力不是答案，教育才是。”
他告诉林星澜，归墟教团已经改变了策略。他们不再试图通过破坏来阻止星穹文明的发展，而是转向地下传播他们的理念，通过理性的分析和说服，让更多人意识到无限扩张的危险。
“我们最近在知识分子和年轻一代中获得了不少同情者，”莫凡坦言，“因为他们能够理解，进步不一定要以牺牲平衡为代价。”
这句话击中了林星澜内心的某个角落。作为新生代，他确实常常思考：星穹文明的终极目标是什么？是无止境的扩张，还是寻找一种与宇宙和谐共处的方式？
“你们有什么具体的建议吗？”林星澜问道。
莫凡的眼睛亮了起来：“自我设限。 voluntarily limit our own expansion.”
他提出了几个具体方案：将灵能跃迁的频率控制在某个阈值以下；保留昆仑星70%的原始生态不予开发；设立文明发展的“红线”，一旦触及就要主动减速；甚至建议停止对上古文明生物科技的研究，认为那可能触及了某个危险的领域。
“听起来很合理，”林星澜谨慎地回应，“但由谁来决定这些限制？你们吗？”
“当然不是，”莫凡摇头，“应该由整个文明通过民主程序决定。我们只希望提供另一种思考的角度。”
谈话持续了近两个小时。令林星澜惊讶的是，莫凡的许多观点并非疯狂的臆想，而是建立在严谨的科学推理和哲学思考之上。他甚至引用了苏慕雪在伦理委员会的一些发言，来支持自己的论点。
“你的母亲是个智者，”莫凡真诚地说，“她明白科技发展必须与伦理同行。我们只是将这个理念推演到了文明的尺度。”
当莫凡起身离开时，他留下了一个加密的通信频段：“如果你愿意继续对话，随时可以联系我。归墟教团中也有不同的派别，我属于主张和平对话的一支。”
林星澜独自坐在茶馆里，心情复杂。这次对话颠覆了他对归墟教团的许多固有认知。他们不是单纯的破坏者，而是一群持有不同文明发展观的异见者。危险，但值得倾听。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林星澜发现归墟教团的“和平渗透”远比想象中成功。
在新望京大学的讲堂里，哲学系教授在讲授“文明发展的伦理边界”时，引用的观点与莫凡的说法如出一辙；在工程师俱乐部，有人公开质疑是否应该开发昆仑星的全部资源；甚至在星穹议会内部，也开始出现要求“减速发展”的声音。
最让人意外的是，赵晓玥——林星澜的好友——在一次私下聊天中，也表现出了对归墟理念的同情。
“他们说得有一定道理，不是吗？”赵晓玥一边调试着灵能检测仪一边说，“我们确实发展得太快了。才三年时间，新望京就从一个前哨站变成了五十万人口的城市。照这个速度，用不了一百年，整个昆仑星都会被我们改造得面目全非。”
林星澜惊讶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这些了？”
“自从我在辉光森林做研究以来，”赵晓玥的眼神变得深邃，“那里的生态系统精妙得超乎想象，每一种生物都是整体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而我们，就像突然闯入这个精密仪器的粗鲁访客，稍有不慎就可能破坏千百万年才形成的平衡。”
这种观点在年轻一代中颇有市场。与他们的父辈不同，这些在星穹文明鼎盛时期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没有经历过地球时代的生存危机，反而更能欣赏保守与节制的价值。
林枫很快意识到了这种思潮的变化。在星穹议会的内部会议上，他忧心忡忡地指出：
“归墟教团最危险的地方，不在于他们的破坏能力，而在于他们的理念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当恐怖分子变成哲学家，我们的应对策略也需要改变。”
安全部长雷震天主张强硬镇压：“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一个非法组织，曾经企图大规模谋杀。不能因为他们改变了策略就既往不咎。”
但苏慕雪提出了不同看法：“思想无法用武力消灭。如果我们强行压制这些声音，只会让它们转入地下，变得更加极端。我们应该在公开的平台上与它们辩论，用更好的理念战胜它们。”
林宸则从另一个角度提出了问题：“也许我们确实应该认真思考一下文明的发展节奏。不是因为在归墟的威胁，而是为了我们自己的长远未来。”
这场讨论没有达成共识，但林枫决定采取一个冒险的策略：有限度的开放对话。
他授权林星澜继续与莫凡接触，但要在一个严密的监控之下。同时，星穹议会将举办一系列公开论坛，讨论文明发展的边界问题，甚至邀请了一些温和的归墟同情者参与。
“我们要相信真理越辩越明，”林枫对儿子说，“但你要格外小心。归墟教团可能是在利用你，来获取影响力甚至是情报。”
第一次公开论坛在新望京大学的大礼堂举行，主题是“文明的极限：我们应该走多快？”。现场座无虚席，还有数万人通过灵能网络观看直播。
论坛上，各方观点激烈碰撞。传统派主张全速前进，认为任何减速都是对文明潜力的浪费；谨慎派则呼吁慢下来，好好消化已经取得的成果；而受归墟理念影响的第三方，则直接质疑无限发展本身的价值。
林星澜作为特邀嘉宾出席，分享了与莫凡对话的经历和思考。
“归墟教团的警告可能过于极端，”他坦诚地说，“但他们提出的问题值得我们深思：一个文明究竟应该以什么为目标？是尽可能快地扩张，还是寻找一种可持续的存在方式？”
论坛结束时没有达成任何共识，但开启了一场全民大讨论。在新望京的街头巷尾，在灵能网络的各个角落，人们都在争论文明发展的“度”在哪里。
那天晚上，林星澜再次通过加密频道联系了莫凡。
“今天的论坛我看了，”莫凡的声音中带着赞许，“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开明。不愧是林宸和苏慕雪的儿子。”
“我不是在为你们宣传，”林星澜冷静地回应，“我只是认为，任何观点都应该得到公平的倾听和讨论。”
“这就足够了，”莫凡说，“归墟教团不寻求征服，只希望播种思考的种子。而你已经帮助我们做到了这一点。”
通话结束后，林星澜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夜空中，昆仑星的两颗月亮交相辉映，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真正的成长，不是学会坚持什么，而是学会怀疑什么。今天的他，开始怀疑那些曾经被视为理所当然的信念——进步一定是好的吗？发展一定是必须的吗？文明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在星穹议会大厦的顶端，林枫也在仰望同一片星空。他知道，星穹文明正处在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外部的威胁可以对抗，内部的分歧可以调解，但思想的动摇，却需要整个文明用自己的智慧来化解。
归墟的低语已经传入人心，而如何回应这种低语，将决定星穹文明未来的方向。
在遥远的翡翠雨林深处，上古文明的遗迹在夜色中静静呼吸，仿佛在默默注视着这个年轻文明的挣扎与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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