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像一只受惊的野猫,贴着潮湿冰冷的墙壁,迅速退入更深的黑暗之中。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咚咚作响。
狗哥那随意的一瞥,带着一种常年混迹底层的警觉,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他不敢停留,凭借这几天摸清的复杂巷道,七拐八绕,确认身后没有人跟踪,这才带着一身冷汗,回到了那个散发着霉味的窝棚。
阿城已经睡了,鼾声均匀。林野躺在自己的位置上,却毫无睡意,睁着眼睛直到天色微亮。
第二天去码头的路上,林野格外警惕,目光不时扫视着周围。一切似乎如常,拥挤的人群,浑浊的空气,工头不耐烦的吆喝。
但当他开始扛活时,一种微妙的变化出现了。
平时虽然也竞争激烈,但大家为了尽快干完活,多少会互相行个方便。可今天,林野明显感觉到,有人在他上跳板时故意挤撞他,在他堆放货物时,旁边的人会“不小心”把麻袋扔得离他极近,溅起呛人的灰尘。
一次两次可能是意外,但接二连三,就显得刻意了。
林野沉默着,没有发作,只是更加小心地稳住身形,避开那些明显的刁难。他知道,这是冲他来的。是因为昨晚吗?狗哥发现他在窥探了?
中午休息时,那种无形的排挤感更重了。工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吃东西、喝水,低声交谈,但当他走近时,谈话声会戛然而止,那些人会移开目光,或者用带着疏离和一丝戒备的眼神打量他。
他被孤立了。
阿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凑过来低声问:“林野,你……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林野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掰着手里的干粮,慢慢地嚼着。得罪?也许从他拒绝交出柴刀,用自残威胁狗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得罪”了这片区域的规矩。昨晚的窥探,不过是火上浇油。
下午的活更重,是卸一批金属零件,箱子边缘锋利,稍不注意就会划伤。林野专注于脚下的跳板和肩上的重物,尽量不去理会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
就在他扛着一箱零件,小心翼翼地从跳板往下走时,意外发生了。
旁边一个一直离他不远的、满脸横肉的汉子,脚下似乎“突然”一滑,沉重的身躯猛地朝他这边撞了过来!
这一下又快又狠,若是撞实了,林野连人带箱子非得从近两米高的跳板上栽下去不可!下面是坚硬的水泥地和散乱的货物,不死也得重伤!
千钧一发之际,林野一直紧绷的神经和这些天锻炼出的反应发挥了作用。他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腰部猛地发力,硬生生在半晃动的跳板上拧转身体,同时肩膀顺势往旁边一顶!
“砰!”
一声闷响。
那汉子没想到林野反应如此迅捷,不仅没撞倒他,自己反而被那股巧劲带得失去了平衡,惊呼一声,手舞足蹈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跳板边缘,半个身子都悬在了外面,吓得他哇哇乱叫。
而林野,虽然避开了正面撞击,但脚下也是一个趔趄,肩上的箱子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下面的空地上,里面的金属零件散落得到处都是。
整个码头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工头怒气冲冲地跑过来,看了一眼摔得七荤八素、正被人拉起来的汉子,又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零件和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的林野,不分青红皂白,指着林野的鼻子就骂:“你他妈怎么回事?!毛手毛脚的!摔坏了东西你赔得起吗?!今天的工钱扣光!滚蛋!”
林野紧紧抿着嘴唇,胸口剧烈起伏。他看了一眼那个刚刚“滑倒”的汉子,对方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和怨毒,但马上就被同伴拉到了一边。
他明白了。这不是意外。这是一个警告。一个来自狗哥的,无声的警告。警告他安分守己,警告他不要有多余的好奇心,警告他,在这里,弄死他像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
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走下跳板,甚至没有去看地上那些散落的零件。在周围或同情、或幸灾乐祸、或麻木的目光中,他径直朝着码头外走去。
阿城想跟上来,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今天他没了工钱,但“保护费”呢?狗哥会因为他没挣到钱就放过他吗?
林野独自一人走在回窝棚的路上,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他摸了摸腰间,那把用破布仔细缠好的柴刀,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
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
对方在暗处,他在明处。对方人多势众,他形单影只。
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这片泥潭无声无息地吞噬掉。
必须做点什么。
可是,能做什么?
他抬起头,望向棚户区那片杂乱无章、如同巨大废墟般的屋顶,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迷茫。
硬拼是死路,隐忍似乎也只是慢性死亡。
出路,到底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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