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窝棚里就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
阿城几乎一宿没睡,眼底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嘴里反复默念着那几句精心编造的“抱怨”。林野则一遍遍擦拭着那两根愈发顺手的铁棍,眼神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内心的激荡。只有老周,依旧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蜷在角落里吧嗒着旱烟,仿佛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差……差不多了,我去了?”阿城站起身,声音带着颤音,看向林野和老周。
老周眼皮都没抬,只是挥了挥烟斗,像驱赶一只苍蝇。
林野走到阿城面前,用力拍了拍他没受伤的那边肩膀,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的东西,阿城看懂了——信任,还有一丝不容后退的决绝。
阿城深吸一口气,像是奔赴刑场一样,钻出了窝棚,身影很快消失在垃圾场边缘的迷雾中。
计划,开始了。
林野和老周也随后动身。林野换上那件散发着霉味的旧外套,戴上破草帽,刻意佝偻起一点背,乍一看,像个营养不良的半大学徒。老周则背起一个空瘪的破麻袋,里面象征性地放了几件锈蚀的工具。
两人沉默地穿过尚在沉睡的棚户区,走向通往河对岸的石桥。晨风带着河水的腥气,吹在脸上,冰冷刺骨。林野的心却像揣着一团火,烧得他口干舌燥。
他不断在心里复盘着计划的每一个细节,寻找可能出现的漏洞。阿城能否顺利把消息散播出去?狗哥会相信吗?他会亲自带人去废砖窑吗?如果去了,扑空之后,他会怎么想?会如他们所愿,怀疑是刀疤身边有人搞鬼吗?
一切都是未知。这是一场赌上一切的豪赌。
河对岸的旧货市场已经有些喧闹起来。各种摊贩在地上铺开破布,摆上从各处收罗来的、真假难辨的旧玩意儿。老周显然对这里很熟,有几个摊主看到他,会懒洋洋地打个招呼,目光在林野身上稍作停留,便移开了。
老周在一个卖旧五金和齿轮的摊子前蹲下,慢悠悠地挑拣起来,不时拿起一个生锈的轴承或者半截锯条,对着光看看,又扔回去,嘴里还跟摊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气和物价。
林野就安静地站在他身后,像个真正的学徒,偶尔按照老周的示意,搬动一些稍微沉重点的铁疙瘩。他的身体在这里,心却早已飞到了西头那片荒凉的废砖窑。
时间,过得异常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炭火上煎熬。
他能想象得出,此刻的狗哥,可能正因为他手下“意外”获取的这个“确切消息”而兴奋不已,召集人手,布置埋伏,准备将他这个心腹大患一举拿下,去向刀疤邀功。
他也能想象得出,当狗哥带着人冲进废砖窑,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野草和老鼠时,那张横肉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从志在必得的狞笑,到扑空后的错愕,再到被戏耍的暴怒……
怒火会烧向哪里?
林野的手心,因为用力而微微出汗。
旧货市场的阳光渐渐变得毒辣,时间接近正午。一切似乎都很平静,河对岸的方向,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传来。
是阿城失败了?还是狗哥根本没上当?
一种不安的情绪,开始在林野心底滋生。
就在这时,旧货市场入口处,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几个穿着制服、戴着红袖章的市场管理人员,簇拥着一个穿着稍微体面些的中年人,开始逐个摊位检查着什么,像是在收缴违规摊位或者清理占道经营。
人群微微骚动起来,摊主们有的赶紧收拾东西,有的则满脸堆笑地上前递烟说好话。
老周皱紧了眉头,低骂了一句:“妈的,真会挑时候。”
检查的队伍,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缓缓移动过来。
林野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如果这时候被盘问,他和老周会不会暴露?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老周迅速站起身,对林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拿起旁边一个不算太重的旧齿轮箱。
“走了,这地方没法待了。”老周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旁边的摊主听见,“去南头看看。”
他带着林野,逆着检查队伍的方向,不紧不慢地朝市场另一边走去。林野低着头,抱着那个油腻的齿轮箱,能感觉到那些管理人员审视的目光从自己背上扫过。
幸好,他们没有阻拦。
走出旧货市场,老周带着林野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这才停下脚步。
“应该没事了。”老周看了看天色,“下午了。”
废砖窑那边,应该已经尘埃落定了吧?
结果,到底如何?
林野望向西头那片被城市轮廓遮挡的天空,仿佛能听到那里传来的、无声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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