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续办得出奇地快。
没多少会儿,林野就换下了那身脏臭的号服,重新穿回了自己那件破旧但好歹干净了些的外套。背后的伤口被派出所的医生重新处理包扎过,火辣辣的疼,但也带着一丝清凉。
陈竞全程没什么话,脸色依旧阴沉,直到领着林野走出派出所那扇沉重的大铁门,来到一辆停在阴影里的旧吉普车旁,他才停下脚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上车。”
夜风带着凉意,吹在林野脸上,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几个小时前,他还在拘留室里面对死亡的威胁,现在,却站在了自由的(至少是暂时的)夜空下。
他看了一眼陈竞,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亮。林野没多问,默默爬上了吉普车副驾驶。
陈竞绕到另一边,发动了汽车。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车子缓缓驶离了西郊分局,融入了寂静的夜色中。
车里弥漫着一股烟草和机油混合的味道。两人都沉默着,只有引擎声和车轮压过路面的噪音。
林野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的街景,心里乱糟糟的。他不知道陈竞要带他去哪里,也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虽然暂时离开了那个危险的拘留所,但他感觉自己是刚从一个小笼子,跳进了一个更大、更未知的笼子里。
“那个杀手……”林野最终还是没忍住,打破了沉默,“是刀疤的人?”
陈竞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过了几秒才“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您……您怎么知道他会……”林野想问他是怎么预料到并及时赶到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警察内部的事情,不是他能打听的。
陈竞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淡淡地说道:“孙德贵被抓,刀疤肯定坐不住。你在里面,就是个活靶子。我让人留意着,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手伸得这么长。”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林野能听出里面压抑的怒火。刀疤的嚣张,显然也激怒了这位年轻的警官。
“谢谢您。”林野低声道。不管陈竞是出于什么目的,客观上确实是救了他一命。
陈竞瞥了他一眼,没接这个话茬,而是转而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打算?林野茫然。他能有什么打算?家回不去,棚户区危机四伏,身上还背着“料”的嫌疑……
“我……我想先找到周老伯和阿城他们。”林野说道,这是他目前最牵挂的事。
“那个老瘸子和你另外两个同伙?”陈竞语气没什么起伏,“他们没事,我的人看着。”
林野心里一松,随即又是一紧。被警察“看着”,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陈警官,您……您之前说的交易,还算数吗?”林野鼓起勇气问道。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陈竞没有立刻回答,吉普车拐过了一个弯,驶上了一条更偏僻的土路。两旁的房屋越来越稀疏,远处是黑黢黢的山影。
“那要看你,值不值得我冒险。”陈竞终于开口,声音在引擎声中显得有些飘忽,“孙德贵指认你黑吃黑,抢了五包‘料’。这件事,你怎么说?”
又回到了这个致命的问题上。
林野的心提了起来。他知道,这是陈竞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隐瞒或者撒谎,等待他的,可能就不是拘留所,而是真正的牢房,甚至刑场。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一把,赌陈竞和那些只想捞钱的警察不一样,赌他真的想做事。
“陈警官,”林野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孙德贵说的,部分是事实。”
陈竞握着方向盘的手似乎紧了一下,但车速依旧平稳。
“那晚在废砖窑,我确实拿走了东西。”林野继续说道,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斟酌着,“但不是五包,只有……只有一小点。我当时吓坏了,只想拿着这点东西当护身符,或者找机会换点钱跑路……后来,后来我更害怕,就……就把它扔河里了。”
他还是隐瞒了大部分,只说拿走了一小点,并且已经“销毁”。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可能被接受的“坦白”。
车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吉普车颠簸行驶的声音。
过了很久,久到林野几乎以为陈竞不相信,准备把他送回派出所时,陈竞才缓缓说道:“记住你现在说的话。如果以后让我发现你有半句虚言,后果你自己清楚。”
林野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了一点。陈竞这算是……暂时接受了他的说法?
“那……交易?”林野试探着问。
“你先帮我做件事。”陈竞说道,语气不容置疑,“找到孙德贵藏起来的、剩下的那批货。不是你说的那一小点,是大部分。”
林野心里咯噔一下。孙德贵藏起来的货?他哪里知道孙德贵把货藏在哪里了?他拿到的那四包,是从孙德贵准备交易的那批里黑吃黑来的啊!
但他不能这么说。
“我……我尽量……”林野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不是尽量,是必须。”陈竞的语气带着一丝冷厉,“这是你戴罪立功的唯一机会。找到货,指证孙德贵,协助我们打击刀疤的贩毒网络。做成了,你之前的事,我可以考虑酌情处理。做不成……”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吉普车在一个三岔路口缓缓停下。陈竞指了指右边那条更窄、更颠簸、通往山里的路。
“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两里地,有个废弃的砖窑。你的那个老周叔,还有另外两个,都在那里等你。”
林野愣住了。陈竞竟然把老周他们的藏身地点都摸清了?还主动告诉他?
“记住,”陈竞转过头,目光在黑暗中锐利如刀,“你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会在派出所等你消息。别想着跑,你跑不掉。”
说完,他不再看林野,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下车。
林野心情复杂地推开车门,跳下了吉普车。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他。
陈竞没有丝毫停留,调转车头,吉普车发出一阵轰鸣,沿着来路疾驰而去,尾灯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只剩下林野一个人,站在荒凉的三岔路口,前方是黑黢黢的、通往未知的山路。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攥紧了拳头,迈开脚步,朝着那个废弃砖窑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三天……
他只有三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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