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已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陈竞没有再多做停留,留下一个简陋的联络方式(通过城西一个特定的公用电话亭,在固定时间拨打)和几句最后的叮嘱后,便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破败的护林员小屋里,只剩下林野、老周,以及惊魂未定的老蔫和大牛。
“野哥……你……你真要去啊?”大牛瓮声瓮气地问道,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恐惧。在他朴素的认知里,主动去找刀疤,跟找死没啥区别。
老蔫也搓着手,唉声叹气。
林野看着他们,心里同样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露怯。他现在是这几个人的主心骨。
“不去,我们永远只能像老鼠一样躲着。”林野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努力维持着镇定,“去了,还有一线生机。”
他看向一直沉默的老周:“周老伯,散布消息的事情,就拜托您了。一定要小心。”
老周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我知道分寸。你……”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自己把握好火候,保命要紧。”
他没有说什么鼓励的空话,但这句“保命要紧”,却比任何话语都来得沉重。
事不宜迟,老周稍作休息,便拄着树枝,再次融入了山林,去执行他那部分的任务。
林野则带着老蔫和大牛,离开了这个临时据点,朝着棚户区的方向摸去。他需要尽快熟悉一下宏运赌坊周围的环境,为接下来的“投诚”做准备。
再次踏入棚户区,林野感觉一切都不同了。街道依旧肮脏破败,但空气中似乎多了一种无形的张力。狗哥倒台的影响尚未完全平息,刀疤的势力正在重新整合,暗流涌动。他能看到一些陌生的、眼神凶狠的面孔在四处逡巡,想必是刀疤新调来的人手。
他们不敢靠近宏运赌坊,只在隔着两条街的地方,找了一个相对隐蔽的茶摊坐下,远远观察着。
宏运赌坊是刀疤最重要的产业之一,是一栋两层的水泥小楼,门口常年守着几个彪形大汉,进出的都是些赌徒和混混,气氛喧嚣而混乱。
林野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一想到自己要主动走进那个地方,去面对那个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生死的刀疤,他就感到一阵阵生理性的恐惧,手心冰凉,后背的伤口也隐隐作痛。
“野哥,喝口茶。”老蔫小心翼翼地将一碗浑浊的粗茶推到林野面前。
林野端起碗,手微微有些发抖,滚烫的茶水溅出来几滴,烫在手背上,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他在脑子里一遍遍模拟着待会儿要说的话,要做的表情。卑微,恐惧,但又不能完全丧失底线……这个度,极难把握。
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日头偏西,赌坊门口的灯火逐渐亮起,喧嚣声更甚。
不能再等了。
林野深吸一口气,将碗里已经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仿佛在给自己壮行。
他站起身,对老蔫和大牛说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如果……如果我天黑前没出来,你们就赶紧回去找周老伯,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老蔫和大牛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野哥……”
林野摆了摆手,没让他们说下去。他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还算干净的旧外套,将怀里那本硬皮账本按了按,确认它还在,然后迈开脚步,朝着那条通往宏运赌坊的、仿佛通往地狱入口的街道,一步一步,坚定地走了过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肮脏的地面上,显得孤独而决绝。
老蔫和大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赌坊门口那喧闹的人流中,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野能感觉到自己每靠近赌坊一步,心跳就加快一分。门口那两个看场的混混用不善的目光打量着他这个生面孔。
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带着讨好和惶恐的笑容,走到其中一个混混面前,微微躬着身子,用尽量卑微的语气说道:
“大哥……麻烦您,我……我想找一下辉仔哥。”
那混混斜着眼看他:“找辉仔?什么事?”
“是……是疤爷的事……”林野压低声音,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恐惧,“我……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要……要交给疤爷……”
听到“疤爷”两个字,那混混的神色稍微认真了一点,又上下打量了林野几眼,似乎觉得这个半大孩子不像是在说谎。
“等着。”他丢下一句话,转身进了赌坊。
林野站在门口,能感觉到周围那些赌徒和混混投来的各种目光,好奇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他像一只被放在聚光灯下炙烤的蚂蚁,浑身不自在,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心里一遍遍默念着准备好的说辞。
时间仿佛过得极其缓慢。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混混才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花衬衫、留着长发、眼神有些阴鸷的年轻人。
这就是辉仔?
辉仔走到林野面前,用审视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语气带着不耐烦:“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
林野连忙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哭腔:“辉仔哥,我……我是林野……我拿到了孙德贵的账本!我想……我想把它交给疤爷,求疤爷放我一条生路!”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个笔记本,飞快地展示了一下封面,又立刻塞了回去,动作慌张,仿佛生怕被人抢走。
“账本?”辉仔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显然知道这东西的分量。
他死死盯着林野,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林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脸上努力维持着那种走投无路的恐惧和哀求。
几秒钟后,辉仔似乎是信了,或者说,他不敢怠慢这件事。
“你在这里等着,哪儿也别去!”他厉声吩咐了一句,然后转身,快步冲回了赌坊内部,显然是去请示了。
林野站在原地,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他知道,第一步,算是勉强迈出去了。
接下来,是生是死,就看刀疤如何决定了。
他抬起头,望向赌坊那灯火通明、却又深不见底的内部,仿佛能看到一头蛰伏的凶兽,正缓缓睁开了冰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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