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殿沉重的大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却关不住室内骤然紧绷、几乎令人窒息的气氛。
方才还如同失去魂魄般的商雀,却猛地抓住了永乐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语气却异常坚决:“永乐哥哥,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有很重要的话,必须单独对你说!”
暖婷闻言,脸色瞬间一变,立刻上前一步,强势地插到两人之间,挽住永乐的另一只手臂,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不悦:“我是他的妻子!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不能当着我的面说?难道妹妹是信不过我这个嫂子吗?”她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商雀。
永乐看着反应过激的暖婷,心中不免诧异。暖婷向来大方得体,掌管“后宫”也从未表现出如此强烈的醋意,为何独独对雀儿这般充满敌意?
他只想息事宁人,让大家都和和气气,于是面露难色地看向商雀,试探着问道:“雀儿,是……是什么机密吗?连暖婷也不能知道?”
商雀坚定地点了点头,目光毫不退缩地迎向暖婷:“嫂子,请你见谅。这关乎大同军的生死存亡,知道得越少越安全。我只能告诉永乐哥哥一人。”她的话语清晰,将“大同军”和“机密”这几个字眼咬得格外重。
暖婷一听,银牙暗咬,正欲发作。
恰在此时,一名侍女抱着一个咿呀学语的婴儿从内室走了出来。暖婷脸上瞬间冰雪消融,绽放出无比慈爱灿烂的笑容,仿佛换了一个人。
她立刻迎上去,无比自然地将孩子接过来,熟练地抱在怀里逗弄着,并对着商雀笑道:“来,宝宝,看看,这是你商雀阿姨。”随即又转向永乐,语气甜腻,“夫君,你快来看看,宝宝今天好像又认得清楚些了。”
永乐也被这温馨的画面所吸引,笑着走上前,宠溺地看着那粉雕玉琢的婴儿,那是他以为的“骨肉”。
站在原地的商雀,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永乐哥哥,就几分钟。我和你说完立刻就走,绝不打扰你们。”
永乐见她说得如此决绝沉重,不由得收敛了笑容,神色变得郑重起来。他正要答应,暖婷却抢先一步,语气变得异常“大度”和“体贴”:“夫君,你快去吧,别让师妹等急了。正事要紧,我和孩子在这里等你回来就好。”她脸上带着完美无瑕的微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
这虚伪的宽容终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商雀再也按捺不住,她猛地抬手指向暖婷怀中的婴儿,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清晰地响彻整个大厅:“这孩子!真的是永乐哥哥你的孩子吗?!你们两个人的灵魂没有半分相似之处!永乐哥哥,你就从未用你的魂力,仔细探察过这个孩子吗?!”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暖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死,血色尽褪,仿佛被毒蝎狠狠蜇了一下,猛地抱紧孩子,如同护住最后的盾牌,尖声叫道:“休要胡说八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自己得不到就想来毁掉别人的家庭!永乐,你别信她!她是在挑拨离间!这当然是你的孩子!”
永乐如遭重击,愣在原地,目光在状若疯狂的暖婷和悲愤决绝的商雀之间来回移动,脑中一片混乱。
商雀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锥子,刺入了他从未设防的心底。是啊,他从未怀疑过暖婷,从未想过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使用魂力灵视去探查什么。
鬼使神差地,他运转了源力,双眸深处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灰芒——魂力视觉,开启!
目光落在那个他疼爱了数月的婴儿身上……没有!没有任何血脉相连的共鸣!那幼小的魂体光芒,与他自身的魂力波动截然不同,仿佛来自完全陌生的世界!
失望、愤怒、背叛感……种种情绪如同岩浆般瞬间喷发,淹没了他的理智!他猛地转向暖婷,声音因极度压抑而变得嘶哑低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暖婷看到永乐那双仿佛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心知事情已然败露。极致的恐慌过后,反而激起了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厉。她歇斯底里地喊道:“为什么?!因为你根本就不能有后代!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我们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将来白白便宜外人吗?!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这个家!”
商雀看着永乐痛苦而难以置信的表情,心中痛如刀绞,也更加确信永乐被蒙蔽得有多深。
她鼓足最后的勇气,撕开最后一道伪装:“永乐哥哥!她骗你的可远不止这些!我这次来,就是奉命先来调查三号小镇!现在整个北区都知道,三号小镇的奴隶买卖做得比以前更加猖獗!规模更大!更隐蔽!这些,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
“奴隶……买卖?”永乐艰难地转过头,仿佛听不懂这四个字,眼神空洞地喃喃道,“哪里还有奴隶?他们……他们不是都已经被解放,自由了吗……”他一直以来坚信的“美好新世界”的基石,正在脚下剧烈摇晃,裂开深不见底的缝隙。
“够了!给我闭嘴!”暖婷彻底撕下了伪装,脸上只剩下狰狞和杀意,“杀了她!立刻给我杀了这个满口胡言的贱人!”
一声令下,行宫四周阴影中,早已待命的守卫如同嗜血的猎犬般蜂拥而出,刀剑的寒光瞬间将商雀包围!
商雀虽惊不乱,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永乐时刻保护的小女孩。她手腕一抖,一条缠绕在腰间的黑色长鞭如同毒蛇般窜出,啪的一声脆响,冲在最前面的几名守卫顿时惨叫着倒地,或被鞭梢蕴含的巧劲击退。
然而,对方人数太多!未等她击退第二波攻势,一个身影已如磐石般挡在了她的身前!
是永乐!
他双目赤红,体内澎湃的五年量源力不受控制地外溢,形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气场:“住手!都给我住手!退下!”他怒吼着,这一次,不仅仅是命令,更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死死盯着暖婷:“让你的人退下!暖婷!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这所有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否则,今日我不再留手!”
暖婷看着他护住商雀的模样,眼中最后一丝温情也化为怨毒的冰霜。她冷笑一声:“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先乖乖睡一觉吧。等我处理完这个祸害,一切都会回到原样!”
话音未落,她双手急速结出一个诡异的手印!
正全神戒备四周守卫的永乐,猝不及防间,只觉得头颅深处猛地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脑髓中同时爆炸!
眼前的一切瞬间天旋地转,黑暗如同潮水般吞噬了他的意识。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痛哼,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原来是那潜伏在他脑中已久的纳米虫,接到了最终指令,进行的自毁式攻击!
“永乐哥哥!”商雀惊骇欲绝,连忙扑上去抱住他软倒的身体,却发现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
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暖婷,眼中充满了愤怒和难以置信:“你对他做了什么?!他可是你的夫君!”
暖婷此刻反而恢复了令人心寒的平静,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商雀,语气冰冷:“放心,他只是昏过去了。等他醒来,我自有办法让他‘明白’一切。至于你,商雀妹妹,你的到来,毁掉了这里的一切‘美好’。所以,请你从此消失吧。”
下一刻,更多的守卫如同潮水般涌上,刀剑的寒光将两人彻底淹没。
商雀看了一眼怀中昏迷不醒的永乐,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悲凉。她紧紧抱住他,低声道:“我就算是死……也绝不会把你留在这个谎言编织的地狱!”
鞭影再起,伴随着凄艳的血光,一场为了“拯救”与“毁灭”的惨烈厮杀,在这座金碧辉煌的行宫内彻底爆发……
——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个阴暗潮湿、散发着泥土腥气的偏僻山洞里。
一个衣衫破碎、沾满尘土和暗红色血渍的男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在他身边,静静地躺着一个少女。
她的情况更为惨烈,浑身都被鲜血浸透,原本清丽的衣衫已成褴褛的布条,露出下面一道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有些伤口甚至还在微微渗着血。她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地上的男人,正是永乐。他仿佛在无尽的梦魇中挣扎,梦中是少女凄厉的呼喊、拼死的搏杀、拖着他踉跄前行的沉重脚步、以及身后无数追兵的呼喝声……
他猛地睁开眼睛,剧烈的头痛让他闷哼一声。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粗糙的岩石洞顶。
我是谁?我在哪?
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下一刻,他的目光凝固了!
雀儿?!
他看到躺在身旁血泊中的商雀,那副惨状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混沌的意识!
“雀儿!”他如同被电击般猛地坐起,扑到商雀身边,颤抖着双手却不敢触碰她那些可怕的伤口,“雀儿!你醒醒!你看看我!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雀儿!”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她,感受到她身体异常的冰冷和生命的飞速流逝,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吞没!
“啊——!!!!”他发出野兽般的哀嚎,紧紧抱住怀里气息奄奄的少女,滚烫的泪水混合着她身上的血污,肆意横流。
不需要再多说,眼前的场景已经说明了一切。
都是因为他自己!雀儿是为了保护昏迷不醒的自己,才拼尽全力杀出重围,逃到这里!以她的实力,若非要拖着自己这个累赘,本可以轻易脱身……
可如今,她却为了救自己,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无边的自责和撕心裂肺的悲痛,如同无数只毒虫啃噬着心脏。往昔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第一次从地痞流氓手中救下单纯善良的她,师父欣慰的笑容,三人在山间修行打闹的快乐时光……那些自己曾视为最珍贵宝藏的记忆,此刻都化作了最残忍的刑罚。
一切皆因自己错信奸人!一切皆因自己沉溺于温柔的谎言!如果自己早日清醒,如果自己回去探望过师傅他们……雀儿就不会死!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害死了雀儿!
极致的痛苦和梦想彻底破碎的虚无感,如同两只巨手,狠狠攫住了永乐的灵魂,将他拖入无底的黑暗深渊。
永乐倒在了地上,失声痛哭,发出的却只是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嗬嗬声,整个世界在他眼前失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无尽的血红与绝望。
几个小时之后,哭声早已嘶哑耗尽。永乐双目空洞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呆呆地望着洞顶,仿佛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躯壳。
极致的痛苦过后,是令人窒息的虚无与麻木。自己失去了面对的勇气,甚至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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