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既下，行动迅如雷霆。
翌日，清晨的长安城还笼罩在薄雾中，东西两市的开市鼓尚未敲响，一场前所未有的公开宣示，便震惊了整座帝都。
在朱雀大街最繁华的十字路口，平康坊入口牌楼之下，以及数个重要坊市的中心广场，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了数十名身着统一灰色劲装、腰佩制式横刀、脸上覆盖着只露出下颌的玄色面具的身影。
他们如同从地底冒出，沉默地肃立，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正是极少在光天化日下集体现身的不良人。
百姓们被这阵仗惊住，远远围观，窃窃私语，不知发生了何事。
为首的一名不良人，脚步沉稳地踏上路口一处较高的石台，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越聚越多的人群。他没有击鼓，没有鸣锣，只是运足中气，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和平静下的肃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他展开手中明黄色的绢帛圣旨，逐字逐句，清晰地宣读。内容正是昨夜李世民亲手写就的《革除乐籍贱籍敕》。
“……天下所有乐户、官妓等贱籍，一概革除，永为良人！愿从良婚配者，有司不得留难……敢有抑勒刁难，及买良为贱者，必置重典！布告中外，使知朕意！”
圣旨宣读完毕，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消息震住了。废除千百年的乐籍、贱籍？教司坊的女子，从此是良家子了？
短暂的寂静后，是轰然爆发出的巨大声浪！
“天啊！废除贱籍？！”
“陛下圣明！天恩浩荡啊！”
“那些苦命的女子……有救了！”
人群中，有老者抹泪，有妇人合十念佛，更有许多出身贫寒、感同身受的人激动不已。
而消息像风一样，瞬间刮进了近在咫尺的平康坊，刮进了每一家教司坊、青楼楚馆。
教司坊内，玉玲珑正凭栏而立，手中紧紧攥着一方丝帕，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当她听到坊外隐隐传来的宣读声和随后爆发的欢呼，当一名侍女跌跌撞撞跑进来，哭着喊出“妈妈！圣旨！我们……我们自由了！”时，这位历经风霜、早已学会不露声色的女人，终于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决堤而下。
整个平康坊，先是一片难以置信的死寂，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哭喊、尖叫和欢呼！无数女子相拥而泣，有人跪地朝着皇城方向叩首，有人疯跑着收拾那点可怜的细软，想要立刻离开这个囚禁了她们青春和尊严的地方。希望，如同烈火，瞬间点燃了这片曾经的哀伤之地。
“肃静！”
宣旨的不良人首领一声低喝，声音不大，却带着内力，瞬间压下了现场的嘈杂。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到他身上。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语气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圣旨已下，天命已彰。自即日起，天下再无乐籍、贱籍之人。各州府县，有司衙门，需即刻执行，不得有误。”
他微微一顿，声音陡然变得更加森寒：
“然，丑话说在前头。此乃陛下仁政，亦是秦王殿下亲口承诺，为天下苦命女子撑腰！”
“秦王殿下有令：自今日起，有敢阳奉阴违、拖延不办者，杀！”
“有敢借此欺凌、胁迫已脱籍女子者，杀！”
“有敢散布流言、辱骂、歧视这些新良人者，视同违逆圣意，轻则鞭笞、罚没家产，重则——贬为贱籍，遇赦不赦！”
“尔等可听清了？”他最后一句，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心底。
“哗——！”
人群再次哗然，但这次，是带着恐惧的安静。秦王！是那个带着万人从天而降、拥有神鬼莫测之能的秦王！他亲自撑腰！那些灰衣面具人，就是他的爪牙！谁敢质疑？谁敢违逆？
宣示完毕，数十名不良人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分散，融入人群，瞬间消失不见。但他们带来的震撼和那冰冷的警告，却深深刻在了每个人的心里。
与此同时，一队队快马，携带着加盖玉玺的圣旨副本，从长安飞驰而出，奔向帝国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将奔赴各道、州、府、县，乃至偏远的村落、部落，确保这道解放的旨意，如同阳光般，普照大唐的每一寸土地。
消息迅速传开。整个长安，乃至通过《大唐民报》和急速传播的驿报，整个大唐都为之震动。
大多数百姓欢欣鼓舞，称颂皇帝仁德，秦王仗义。许多底层男子更是摩拳擦掌，毕竟，这意味着他们有机会娶到那些曾经可望不可即、知书达理又容貌出众的教司坊女子了。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乐见其成。
某些世家大族的深宅内院，响起了不满的冷哼。
“哼！伤风败俗！如此一来，良贱不分，礼法何存？”
“陛下真是……被那秦哲蛊惑得不轻！此例一开，后患无穷！”
“我家子弟，岂能娶那等出身女子为妻？简直是辱没门风！”
一些依靠经营灰色产业、与教司坊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地方豪强、市井恶霸，更是肉疼不已，这等于断了他一条重要的财路和享乐途径。但他们也只敢在私下咒骂，一想到那些神出鬼没、杀伐果断的不良人和他们背后那位杀神般的秦王，便不寒而栗，不敢轻举妄动。
更有甚者，在某个茶馆，一个自诩清高的老学究，多喝了几杯，对着几个茶友摇头晃脑地讥讽：“牝鸡司晨，国之将亡必有妖孽。让一群妓女登堂入室，与我等良民同列，成何体统？我看这大唐……”
他话未说完，邻桌一个一直安静喝茶的灰衣人突然放下茶钱，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你，刚才说什么？”灰衣人声音平静，面具下的眼睛毫无感情。
老学究吓得一哆嗦，酒醒了大半，结结巴巴：“我……我没说什么……”
“辱及新政，诽谤圣意。按秦王令，掌嘴二十，以儆效尤。”灰衣人话音未落，身后闪出两名同样装束的不良人，一人按住老学究，另一人抡起巴掌，噼里啪啦的脆响和惨叫声顿时响彻茶馆。
二十巴掌打完，老学究双颊肿如猪头，满嘴是血，瘫软在地。灰衣人环视一圈噤若寒蝉的茶客，冷声道：“再有妄议国策、歧视新良人者，这便是榜样！”
说完，三人如来时一般，悄然离去。
此事迅速传开，所有心怀不满者，都彻底闭上了嘴巴。秦王的铁腕，绝非虚言。
一场涉及数万女子命运、冲击千年礼法的社会变革，就在这阳光与阴影交织、欢呼与恐惧并存的复杂图景中，以最高效、最霸道的方式，强势推行开来。
旧的枷锁被砸碎，新的秩序在铁与血的护卫下，开始萌芽。而潜藏在盛世之下的暗流，也因此变得更加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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