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脉深处的风，像刀子一样，刮过道一龟裂的嘴唇和深陷的眼窝。
他靠在一块冰凉的巨岩背后，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火辣辣的疼痛。
连续七天的亡命奔逃和饥饿，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炼气三层中期的修为，在这片蛮荒之地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行囊早已干瘪，最后一点硬得硌牙的饼渣也在昨天消耗殆尽。若非偶尔能找到些苦涩的野果和猎物，以及勉强干净的溪水，他恐怕早已倒毙途中。
追兵的身影似乎暂时消失了，但道一不敢有丝毫放松。赵家像附骨之蛆，谁也不知道他们何时会再次嗅着味道追来。
他必须找到补给，或者一个绝对安全的藏身之所。但前者渺茫，后者更是奢望。
挣扎着起身，他打算继续向山脉更深处挪动。然而，脚下被湿滑的苔藓一绊，整个人沿着一个陡峭的斜坡滚了下去。
天旋地转，枯枝和锐石划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最后，“砰”的一声，他重重摔进一个被茂密藤蔓遮掩的、狭窄幽深的山缝里。
剧痛从全身传来，差点让他晕厥过去。他挣扎着检查了一下，好在都是皮外伤，骨头没事。
“倒霉……”他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靠着冰冷的石壁喘息。
目光下意识地打量起这个意外的容身之所。裂缝很深，向内延伸，光线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腐和潮湿的气味。
忽然，他目光一凝。在裂缝深处，似乎有一些人工痕迹。
强忍着疼痛，他小心翼翼地向内摸索。走了约莫十几丈，裂缝豁然开朗，形成一个仅容三五人转身的微小洞窟。
洞窟内空空如也，只有角落里一堆早已朽烂成灰的枯草，和石壁上一些模糊的刻痕。
这里似乎是很久以前，某个修士临时歇脚的地方。
道一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他走近石壁，拂去上面的灰尘和苔藓，仔细辨认那些刻痕。
刻痕年代久远，许多已经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像是用利器随意刻画，字迹也显得有些凌乱潦草。
“……地脉又震……厚土峰灵阵堪忧……”
“……守拙师兄今日又与掌峰争执……唉，伪灵根之路，于宗门而言果真毫无价值么？”
“……外出巡查……伏牛山方向似有异感……需留意……”
“……大道艰难……不甘……”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
道一的手指抚过“守拙师兄”、“厚土峰”、“伪灵根”、“伏牛山”这几个清晰可辨的字眼，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果然是青岚宗厚土峰的弟子！而且，似乎因为伪灵根的身份在宗门内并不得志，甚至可能受到了排挤！伏牛山的异动，他在几十年前就有所察觉？
这无意中的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道一脑中的重重迷雾的一部分。
师尊的隐居，宗门的“巨变”，或许源于地脉问题或内部争斗，似乎都有了一丝模糊的线索。
虽然这些信息零碎且年代久远，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触碰到与守师尊、与青岚宗内部相关的直接痕迹！
激动过后，是更深的茫然。知道了这些，又能如何？他依旧被困在这绝境之中。
他不甘心地在这个小小的洞窟里仔细搜寻，几乎是一寸寸地摸索。意外的在那堆朽烂的枯草灰烬下，指尖触碰到了一个硬物。
他小心翼翼地扒开灰烬，发现了一个半埋在上里的、粗糙的小陶罐。罐口用一种早已失效的简易符纸封着。
心跳再次加速。他轻轻揭开符纸，一股微弱的、几乎散尽的药味传出。
罐子里，只有薄薄一层近乎干涸的、暗黄色的药膏底子，以及三块指甲盖大小、灵气几乎耗尽、色泽灰暗的灵石碎块。
东西差得可怜，那药膏更是几乎没了药效。但对于此刻山穷水尽、几近油尽灯枯的道一来说，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小心翼翼地刮下那点药膏底子，涂抹在几处较深的伤口上，一股极其微弱的清凉感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疼痛。
又将那三块几乎报废的灵石碎块握在手心，运转功法，竭力汲取着里面那仅存的一丝微弱灵气。
如同久旱的沙地迎来几滴雨露，虽然远远不够，但至少让他即将枯竭的身体得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补充，精神也略微振奋了一些。
他靠着石壁，手握灵石碎块，目光再次投向那些斑驳的刻痕。
“青岚宗……厚土峰……”他低声喃喃，眼神复杂。
仇恨依旧，但那高不可攀的庞然大物，似乎因为守拙的存在和这些刻痕，露出了一丝缝隙。
一丝……或许可以利用的缝隙？
但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现实的冰冷压下。如何去？以什么身份去？赵家呢？
前路依旧被浓雾笼罩。
他收好空罐子和彻底失去光泽的灵石碎末，将其埋回原处，对着石壁微微一揖，算是感谢这位不知名的前辈留下的这点“遗产”。
然后，他走出裂缝，重新面对凛冽的山风和无尽的荒野。
只是，心中那颗名为“青岚宗”的种子，已经悄然落下，在绝境的土壤里，等待着未知的契机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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