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边境的这座“望南坊”，虽不如腹地大城那般气势恢宏，却也热闹非凡，充满了活生生的烟火气。
夕阳的余晖给坊市的青瓦木楼镀上一层暖金色，街道上人流如织。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铁匠铺里传来的叮当打铁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却并不显得嘈杂，反而有种勃勃的生机。
道一几人走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连日来的紧绷感不知不觉舒缓了几分。
“嘿！这灵麦饼子闻着真香！”王虎抽着鼻子，眼睛直勾勾盯着路边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大炉灶。摊主是个满脸红光的老汉，正麻利地用铁钳夹出一个个烤得金黄酥脆、比脸还大的饼子。
“刚出炉的灵麦饼！三文钱一个，十文钱三个！”老汉嗓门洪亮。
王虎咽了口口水，眼巴巴看向道一。道一失笑，摸出十几文铜钱递过去。王虎立马窜到摊前，瓮声瓮气：“老丈，来三个！”
老汉笑呵呵地夹了三个最大的饼子用油纸包了递过来。王虎接过，烫得直吹气，迫不及待咬了一大口，外皮酥脆，内里软糯甘甜，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灵气，吃得他眉开眼笑，含糊不清地嘟囔：“好吃！比干粮强多了！”
宗文虎看得摇头，嘴角却带着笑，自顾自走到旁边一个卖旧货的摊子前，颇有兴趣地打量起几块锈迹斑斑的金属碎片，似乎想从中琢磨些古兵器的韵味。
云曦和阿秀则被一个卖绒花的少女吸引。那少女手极巧，用各色灵鸟绒毛扎成栩栩如生的花朵和小动物，精致可爱。云曦选了一支淡蓝色的星形绒花，轻轻簪在发间，清冷的面容添了几分柔美。阿秀看得喜欢，也挑了一朵嫩黄色的小花捏在手里把玩。
道一看着同伴们难得放松的模样，心中也微微松快。他走到一个卖茶水的摊子，要了几碗最普通的清心茶。
茶水苦涩回甘，虽无甚灵气，却解渴生津。他坐在简陋的长凳上，听着周遭的喧闹，神识却如涓涓细流，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
坊市内修士不少，但多以炼气、筑基为主，金丹期便已算高手，像他们这样收敛了气息的，并不引人注目。人们谈论的多是家长里短、修行琐事、或是哪家店铺进了新货，哪处山林发现了低阶灵草。
“张老四，听说你前几日进山采药，发了一笔小财？”
“嘿嘿，运气好，挖到一株五十年份的蕴灵草，够家里小子半年嚼用了。”
“李记锻造铺新来的大师傅手艺真不错，我那把豁口的刀给修得跟新的一样！”
“听说天机城那边最近热闹得很啊，好多年轻才俊都往那儿赶……”
“天机城”三字飘入耳中，道一端起茶碗的手微微一顿。
又听另一桌人低声道：“……岂止是热闹，我表兄在天机城当差，说近来城里暗潮汹涌，各大门派的人都来了，听说还有幽冥宗的人鬼鬼祟祟出现……”
“嘘！小声点！幽冥宗也是你能乱说的？不要命了？” 那人立刻噤声，左右看看，赶紧换了话题。
道一垂下眼睑，慢慢呷着茶水。幽冥宗……果然也与天机阁的盛会有关么？星枢教的影子，是否也隐藏其中？
正思忖间，忽听旁边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却是一个衣衫褴褛、面色苍白的中年汉子，踉跄着撞翻了一个水果摊，果子滚了一地。
摊主揪住他理论，那汉子却只是捂着胸口剧烈咳嗽，气息紊乱，眼神涣散，周身隐隐散发出一股阴寒死寂的气息，与周围生机勃勃的环境格格不入。
“哎哟！我的灵果！你这人怎么回事？撞翻了东西也不赔？”摊主又急又气。
那汉子似乎想说话，却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嘴角甚至溢出一丝黑血。
道一眉头微皱，这汉子似乎是旧伤复发，而且那伤势……带着一股熟悉的幽冥死气。
他起身走过去，摸出一小块灵石递给摊主：“他的损失，我赔了。”
摊主见到灵石，顿时喜笑颜开，松开汉子，连连道谢。
道一扶住那几乎站不稳的汉子，一丝精纯平和的元婴灵力缓缓渡入其体内。那汉子浑身一颤，惊疑不定地看向道一。
道一的灵力迅速在其体内流转一圈，心中了然。此人应是中了某种幽冥宗的阴毒手法，伤了肺腑根基，又得不到有效治疗，已是油尽灯枯之兆。
他并未多言，只是取出一个普通玉瓶，倒出一枚自己平日练手炼制的“培元固本丹”，塞入汉子手中：“服下，可暂缓痛苦。”
这丹药对道一而言不算什么，但对这仅有炼气修为的汉子来说，无疑是救命的良药。
汉子感受到丹药散发的精纯药力和道一深不可测的修为，顿时明白遇到了高人，激动得就要跪下磕头。
道一托住他，摇摇头，低声道：“速速离去，好生调息。”
汉子千恩万谢，攥紧丹药，踉跄着挤入人群消失了。
这个小插曲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坊市很快恢复了之前的喧闹。
王虎啃完了饼，凑过来含糊问道：“道一，咋了？”
“没什么，一个可怜人。”道一淡淡说道，目光却若有所思地看向那汉子消失的方向。幽冥宗的势力，看来在中州底层也渗透不浅。
这时，云曦和阿秀也走了回来。云曦发间的绒花衬得她容颜清丽，她轻声道：“打听到一些消息。天机阁的‘天机榜’大会下月初五正式开始，如今各方人马都在往天机城汇聚。城中的客栈早已爆满，一房难求。”
宗文虎也走了过来，接口道：“我还听说，这次大会规矩改了，不再仅限于名门大派推荐，似乎增设了‘野擂’，允许散修和小门派弟子挑战获取名额。看来天机阁此次是想广纳贤才，或者说……另有所图。”
道一点点头，这些信息与他方才听闻的相互印证。天机阁此番举动，确实有些异常。
“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再从长计议。”道一做出决定。
几人穿过熙攘的街道，寻找尚且有空房的客栈。最终在坊市边缘，寻到一家名为“归云”的老旧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房间陈设简单，却干净整洁。推开木窗，能看到远处连绵的青山和坊市星星点点的灯火。
夜幕降临，坊市内亮起各色灯笼，反而比白日更添几分繁华。酒肆里传出划拳行令声，勾栏瓦舍丝竹悠扬，更有修士在空旷处摆起地摊，交换白日所得。
道一站在窗边，望着这片人间烟火，心中却愈发清明。
这平静祥和的表象之下，暗流已然涌动。天机阁、幽冥宗、乃至可能隐藏更深的星枢教……中州之行，注定不会平淡。
他看那枚得自百花谷的《百花丹经》残卷和灵草种子，又想起黑玄所中的“九幽蚀魂指”和所需的九转还魂丹。
或许，这天机榜大会，既是一场风波，也是一个契机。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隐约的歌声，婉转悠扬。
道一关上窗，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明日，进城。”他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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