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盯着掌心那道细纹，手指动了动。它已经不疼了，但每次调动融兵鼎时，总有种被什么东西卡住的感觉。
他没再说话，转身走出实验舱。走廊灯光冷白，脚步声在空荡的通道里回响。
陈梦瑶跟上来，声音压得很低：“你要去心理干预区？现在？”
“嗯。”他说，“刚才那个信号……不是攻击。可被人改动运行逻辑，和被控制有什么区别？”
她没接话。
苏逸停了一下：“那些混血生物，也是这么过来的吧。基因被改，意识被锁，连呼吸都按程序来。”
两人走到尽头的一扇门前。金属闸缓缓升起，露出里面透明隔离舱。一个身影蜷坐在角落，皮肤泛着淡青色光泽，指节异常粗大，眼睛在看到他们时立刻眯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响。
这是第三批被救出来的实验体之一，从永生会地下基地带出，昏迷了整整七天。
门关上后，心理学家林知远从另一侧走来。他手里拿着记录板，走路时左手指节轻轻敲着膝盖。
“它抗拒所有人靠近。”他说，“昨天有研究员递水，它直接撞向墙壁，差点把头撞破。”
苏逸看着舱内那个身影：“你们一直隔着玻璃谈？”
“只能这样。”林知远点头，“它听不懂普通语言，但我们发现，它的脑波对特定频率的声音有反应。”
“让我进去。”
“不行。”陈梦瑶立刻反对，“安全协议规定——”
“我知道规定。”苏逸打断，“但它现在就像一头被困的野兽。你拿枪指着它，它只会更想咬人。”
林知远没阻止。他打开通讯器，调低警报阈值，然后按下解锁键。
舱门滑开。
苏逸走进去，站在离那生物两米远的地方。没有武器，没有防护服，只穿着普通的作战服。
对方猛地抬头，身体绷紧，手臂上的肌肉突起，像是随时要扑过来。
苏逸没动。
他闭上眼，体内化形鼎缓缓转动，开始调整自身生命波动的节奏。这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一种模拟——像调收音机那样，一点点靠近对方的频率。
三秒后，那生物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苏逸开口，声音很平：“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醒的。那天我在修车，手底下还沾着机油，下一秒脑子里就多了九个声音。”
他顿了顿：“我不知道谁选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清楚一件事——我不是自愿的。”
舱内的空气静了几秒。
那生物慢慢抬起一只手，指尖划过自己的手臂，那里有一道缝合过的伤疤。
“他们给我打针。”它的声音沙哑，断断续续，像是很久没说过话，“说我是新的物种……要进化。”
“结果呢？”苏逸问。
“疼。”它低头看自己的手，“每天都在疼。睡着也会抽搐。我想停下来，可身体不听。”
苏逸沉默了一会：“你现在自由了。”
“自由？”它冷笑一声，“外面的人看我，像看怪物。你们把我关在这里，说是保护，其实还是笼子。”
这句话落下，舱内安静下来。
苏逸没反驳。他知道这话说得没错。
他只是蹲下身，让自己和对方视线齐平：“我也被标记过。就在刚才。有人改了我的能量输出模式，像在程序里埋了个记号。”
那生物终于正眼看他：“你也会被控制？”
“我不确定是不是控制。”苏逸摇头，“但我知道，一旦有人能决定你怎么运转，你就不再是完整的自己。”
它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问：“那你来干什么？审问我？测试我？”
“我想知道。”苏逸说，“如果你能选择，你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让它愣住了。
它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低声说：“我想……洗一次热水澡。很久没感觉了。”
苏逸站起来，走出舱门。
林知远等在外面，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亮了些。
“它说了什么？”陈梦瑶问。
“它想洗澡。”苏逸说，“不是攻击指令，不是数据反馈，是一个活人该有的念头。”
当天下午，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科研组、伦理顾问、情报分析员围了一圈。投影屏幕上放着一段视频：一名混血少女坐在房间中央，手里握着一支笔，在纸上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
旁边传来她的声音：“我想……晒太阳。”
画面切换到医生记录：“患者长期处于封闭环境，皮肤缺乏光照已出现萎缩性病变。但她坚持每天对着灯泡发呆，说那是‘假太阳’。”
会议室没人说话。
过了半分钟，苏逸站起来。
“我们抓过永生会的人，烧过他们的实验室，也杀过那些失控的改造体。”他说，“但我们从来没问过，剩下这些人该怎么活。”
有人开口：“他们的神经系统不稳定，情绪波动大，贸然接触社会可能引发冲突。”
“不稳定是因为被关了太久。”林知远接过话，“一个人被打十年，突然放出来，他当然会发抖。你能说他本质就有问题？”
另一人皱眉：“可他们到底算什么？公民？实验品？还是潜在威胁？法律上根本没有定义。”
苏逸看着桌上的文件：“那就现在定义。”
他拿出一份草案，推到中间：“非人类智慧生命体临时保护条例。第一条：任何具备自我认知能力的生命体，均有权获得基本尊严与生存保障。”
“这意味着要给他们身份。”有人提醒，“住房、医疗、教育……全都要重新规划。”
“那就规划。”苏逸说，“他们不是资源，不是武器，也不是灾厄遗留物。他们是活下来的幸存者。”
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
最终，心理重建计划通过。第一批十名混血生物将转入低刺激康复区，接受语言训练、情绪识别和基础生活能力培养。
法案草案将在三天后提交全球联盟审议。
散会后，苏逸留在主控区签署文件。他的手刚落笔，通讯器响了。
是陈梦瑶。
“监测系统有新动态。”她说，“西北荒漠那边，土壤修复区域出现了异常能量波动。”
苏逸抬头看向窗外。
人工日光正洒在康复舱的玻璃上。那个曾想洗澡的混血生物坐在窗边，一只手贴在玻璃表面，静静看着外面缓缓移动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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