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凝聚成的人影站在沙漏前，像一块被风化的石碑。苏逸没动，体内的九鼎还在运转，护住心脉和识海。刚才那一道冲击波打出去，像是砸进了一片深水里，连个回响都没有。
那人影抬起了手。
不是挥手，也不是结印，就是简单地抬起手臂。可空气立刻变了，原本缓慢流动的时间之力突然凝滞，紧接着，一道银灰色的锁链从虚空中垂落，直奔苏逸脖颈而来。
这东西来得快，但苏逸反应更快。他往后一仰，肩膀带动身体翻转，脚跟在地面一蹭，人已经退了两步。锁链擦着他的领口划过，钉进身后的地砖，发出一声闷响。
地砖裂开，裂缝中浮起细小的光点，像是时间碎片在蒸发。
苏逸盯着那条锁链，发现它没有实体，更像是由无数微小的符号串联而成。每一个符号都在转动，像齿轮咬合，又像某种古老的文字在重组。
他刚想开口，第二条锁链又来了。
这次是从脚下冒出来的，贴着地面扑向他的脚踝。苏逸猛地跳起，同时催动断因果鼎。掌心一凉，一道暗色裂痕浮现，他伸手朝锁链虚斩。
裂痕划过空气，发出一声轻响。
锁链晃了一下，居然绕开了这一斩，继续追上来。
苏逸皱眉，第三次挥斩，结果还是一样。锁链像是知道他会怎么出招，总能提前偏移半寸，避开斩击路径。
他收手，落地时膝盖微弯。
断因果鼎平时无往不利，砍什么断什么，连对手的命格都能削掉一段。可这次，它斩不动。不是力量不够，是根本碰不到“因”——这条锁链的起点不在现在，也不在过去，而是直接连在某个更高层次的节点上。
他喘了口气，额头渗出汗珠。
这时候，第三条、第四条锁链同时出现，分别从左右两侧夹击。苏逸双手撑地，一个后空翻躲开，落地瞬间踩碎了一块地砖。融兵鼎自动响应，将碎裂的石块吸入体内，转眼熔成一层薄甲覆在肩背。
锁链抽在薄甲上，发出金属交击声。
苏逸借力再次后撤，直到背靠一根石柱才停下。他靠在那里，胸口起伏，手指微微发抖。连续释放模拟粒子加上刚才强行催动断因果鼎，神魂已经开始吃不消。
那人影没追。
就站在原地，灰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可苏逸能感觉到，对方在看自己，在评估，在等待。
第五条锁链出现了。
这次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缓缓缠上了时间沙漏的柱体。银沙下落的速度立刻慢了一拍，接着，整个空间的光线都暗了下来。
苏逸忽然觉得脑子里一阵刺痛。
眼前闪过了画面：修车铺门口的雨棚被风吹得哗啦响，他蹲在地上拧螺丝，手里那把扳手有点旧了，边缘磨出了圆角。隔壁老板递来一瓶冰镇汽水，瓶身冒着水珠……
画面一闪而过。
等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无意识地做出拧螺丝的动作。
他心头一紧。
这不是回忆，是记忆被抽走了。刚才那段画面，是他十五岁那年暑假打工的事，早就模糊得差不多了。可现在，它变得异常清晰，仿佛正在被重新播放。
再一看，左臂外侧多了道灰白色的纹路，像是墨水渗进了皮肤。
苏逸立刻明白过来——这些锁链不只是束缚，它们在剥离他的过去。每抽走一段经历，他就离“不存在”更近一步。
他咬牙，强行压下脑海里的杂念，把注意力集中到化形鼎上。刚才模拟时间粒子的时候，他记住了那种波动频率。现在必须再试一次。
闭眼，调息。
心跳放慢，呼吸拉长。
他开始调整体内鼎力的节奏，一点点靠近刚才锁链震动的频率。这个过程很难，像是用手指去模仿钟摆的摆动，差一丝都不行。
终于，在第七次尝试后，他捕捉到了那个节点。
体表的空气开始轻微震颤，像是热浪蒸腾。原本贴在他手臂上的锁链突然抖了一下，束缚感减弱了半瞬。
就是现在！
苏逸猛地睁眼，左手结印，右掌拍地。开龙渊鼎轰然开启，一口吸力从掌心爆发。
他没去吞锁链，也没吞空气，而是精准锁定了锁链与地面接触的那一瞬间的能量波动。那一刹那，有极其微弱的时间之力渗入地面，又被反弹回来。
他吞的就是这“反弹的一瞬”。
嗡——
体内九鼎齐鸣，尤其是开龙渊鼎，像是喝到了久违的烈酒，疯狂震动。那一口能量虽小，却带着纯粹的时间属性，让他整个人精神一振。
锁链剧烈晃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苏逸趁机挣脱，翻身站起，双脚分开与肩同宽，双手自然下垂。九鼎之力重新排列，焚元鼎供能，镇魂鼎稳神，御兽鼎感知四周气流变化，融兵鼎持续吸收地面残渣加固防御。
他盯着对面的人影，声音有点哑：“你是管这片地方的？”
那人影没回答。
只是抬起双臂，掌心向下。
虚空之中，更多的锁链开始成型。比之前更粗，更密，像是要织成一张网，把他彻底罩住。
苏逸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他知道，接下来这一波不会只是试探了。
他低头看了眼手掌，刚才那一口吞噬带来的能量正在快速消耗。开龙渊鼎虽然强，但这种截取式的小吞，并不能持久。
得想办法破局。
可怎么破？
断因果斩不断，躲只能撑一时，硬拼更是找死。对方根本不说话，不出招，光是站着就能发动攻击，完全是规则层面的压制。
他抬头看向沙漏。
银沙还在落，速度比之前慢了不少。底部的光门已经缩成了拳头大小，边缘闪烁不定，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如果光门彻底消失，他就真的被困在这里了。
不能再拖。
苏逸深吸一口气，把体内残存的力量全部调动起来。他不再想着怎么逃，而是往前踏出一步。
一步落下，地面微震。
他举起右手，掌心对准最先那条锁链，再次催动断因果鼎。这一次，他没打算斩断，而是试着去“切断连接”。
就像拔插头一样，不是毁线，是断电。
裂痕在掌心张开，这一次，他瞄准的是锁链与虚空之间的衔接点。
就在裂痕即将触碰到锁链根部时，那人影突然动了。
一只脚往前迈了一步。
整个空间的时间流速骤然改变。
苏逸的动作变慢了，像是陷入粘稠的液体。他能感觉到肌肉还在发力，可身体就是跟不上意识。连眼皮眨一下都要花好几秒。
那人影走到他面前，距离不到一米。
灰雾脸上依旧没有五官，可苏逸清楚地听到了一句话：
“你不该改它的节奏。”
声音很平，没有情绪，却让人心底发冷。
苏逸张嘴想回，却发现连喉咙都动不了。
那人影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他的额头上。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存在被翻了一遍。所有做过的事，所有说过的话，所有动过的念头，全都暴露在外。
他看见自己第一次偷拿店里零件换钱，看见母亲临终前他没能赶回去，看见他为了变强亲手杀了第一个敌人……这些画面不是回忆，是被强行展示出来，像是在接受审判。
锁链顺着他的手臂爬上来，越来越多。
皮肤上的灰白色纹路开始扩散，从手臂蔓延到肩膀，再到胸口。
他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
就在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刚才那一口吞噬，虽然只吞了“反弹的波动”，但那股能量里，有一丝熟悉的痕迹。
是时间沙粒。
不是完整的沙粒，是它在穿过细柱时崩解出的一点余波。
也就是说，只要沙漏还在运转，就会不断产生这种微弱的泄露。
哪怕守护者控制了时间流速，也无法完全杜绝这种损耗。
苏逸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识海沉入开龙渊鼎深处。
他在等。
等下一粒沙落下。
等那微不可察的能量泄露。
只要再来一口，哪怕只有一点，他就能再撑一次。
头顶上，银沙缓缓移动。
一粒沙卡在细柱中间，停顿了接近两秒。
然后，它掉了下来。
就在它触底的瞬间，一丝极细微的能量波动扩散开来。
苏逸睁眼。
开龙渊鼎猛然张开大口。
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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