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尼西林……盘尼西林……”詹有为重复着这个词,声音干涩急切。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掠过床上气息奄奄的詹姆斯,掠过地上打翻的、渐渐冷却的粥糊,最后定格在山洞壁上那个简陋的武器支架上。
没有一丝犹豫,詹有为猛地转身,大步走向武器架,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一把抄起那支擦得锃亮的三八大盖,熟练地拉动枪栓检查膛线,冰冷的金属质感瞬间传递到掌心。
接着,他抓起那把缴获的王八盒子,插进腰间简陋的皮质枪套。
最后,他拿起自己的水壶,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凉水,抹了下嘴,转身就朝洞口走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连长?!”苟兽医被詹有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跳了起来,脑子嗡地一声,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过去,在洞口死死拽住了詹有为的手臂,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尖利破音,道:“连长!你疯了?!你要干啥去?!”
詹有为的脚步被拽得一滞,他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下颚线条绷得像一块坚硬的岩石,灶台里的火光在他半边脸上跳跃,映出眼底深处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找药!”
“找药?上哪找?这深山老林里除了树就是石头!你……”苟兽医的声音猛地顿住,一个更可怕的念头闪电般击中了他,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你……你难道要去……找日本人?!”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扭曲,“去鬼子据点抢盘尼西林?!”
詹有为沉默着,算是默认,他试图甩开苟兽医的手,但后者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箍住他的胳膊。
“使不得啊连长!万万使不得!”苟兽医几乎是哭喊出来,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那是什么地方?龙潭虎穴!鬼子重兵把守的据点!你就一个人,一把三八大盖,一把破王八盒子,这不是去送死是什么?!为了一个才认识几天的洋鬼子,搭上你自己的命,值吗?!再说了,他跟我们非亲非故,对我们能有啥大用?救了他,搞不好还是个拖斗!连长,算了吧!咱们……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绝望,因为他知道,在这片被遗忘的丛林里,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值吗?”
詹有为终于缓缓转过了身,他的眼神像两把烧红的锥子,穿透洞内的昏暗,直直钉在苟兽医惶恐的脸上,那眼神里有对死亡的漠然,更有一种超越生死、近乎信仰的坚定。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砸在苟兽医的心上,“这是老祖宗的道理,更何况,他救过我们的国家!” 他伸手指向床上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的詹姆斯。
“飞虎队在天上跟鬼子拼命,流的血一点都不比我们少!他掩护运输机才被打下来,那飞机上运的,可能就是国内兄弟部队救命的粮弹!他对我们抗战,有大功!只要把足够多的物资运到国内,我想我们的部队早晚会打过来的你知道吗?”
詹有为逼近一步,目光灼灼,不容置疑:“就为了这,我詹有为就算豁出这条命,也去把盘尼西林找到!只要能救活他,就算我真的死了,也值了!”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如同宣判,“有他在,我们才有路!才有回家的路!才有回国的路!明白吗?!”
最后那句“回国的路”,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苟兽医心上。
他死死拽着詹有为胳膊的手,像是被这句话烫到了一般,猛地一颤,力道不由自主地松了。
回国的路……这个几乎被绝望磨灭的词语,此刻从连长口中说出,带着千钧的分量,也带着一种残酷的、用命去搏的代价。
趁着他这一愣神的功夫,詹有为猛地挣脱了他的手,他不再看苟兽医,也不再看草铺上命悬一线的詹姆斯,决绝地转身,像一道影子,弓腰钻出了那垂挂着藤蔓的狭窄洞口。
而洞外,冰冷的雨丝不知何时又飘落下来,打在树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无数鬼魂的低语。
“连长——!”苟兽医踉跄着追到洞口,嘶哑的喊声只喊出一半,就被他死死咬住嘴唇堵了回去!他不能喊,不敢喊,他只能徒劳地扒开藤蔓,眼睁睁地看着詹有为那熟悉的身影一闪而没,彻底消失在无边无际的丛林和冷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苟兽医的脸颊,和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
他死死抠住洞口湿冷的岩石,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
山洞里只剩下詹姆斯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还有那堆篝火,在潮湿的空气中,发出噼啪的微弱爆响。
雨水顺着洞口垂挂的藤蔓滴落,声音单调而冰冷,敲打着苟兽医紧绷的神经。他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雨水和泪水的冰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转身回到山洞,那堆篝火挣扎着发出最后几下微弱的噼啪声,火苗摇曳不定,将詹姆斯惨白扭曲的面孔映照得忽明忽暗!他的呼吸微弱而急促,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次呼气都带着一种不祥的嘶鸣!伤口散发出的恶臭更加浓烈,即使苟兽医已经尽力清洗,那腐败的气息依旧顽固地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人的咽喉。
“龟儿子,撑住!连长……连长他……”苟兽医的声音哽咽,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詹有为此去九死一生,能不能回来都是未知数,更别说带着救命的盘尼西林了。
苟兽医看着詹姆斯干裂渗血的嘴唇,心里清楚,没有特效药,这年轻的美国飞行员,怕是熬不了太久的。
时间在绝望的等待中,一分一秒都像是钝刀子割肉。
苟兽医不敢睡,也睡不着,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用那条黑乎乎的毛巾浸湿冰冷的雨水,敷在詹姆斯滚烫的额头上!毛巾很快就被体温烘热,他又赶紧去洞口接雨水浸凉!
每一次触碰,詹姆斯皮肤那骇人的高温都让苟兽医的心沉下去一分。
苟兽医翻出自己那早已空空如也的碘酒瓶,又倒了点水进去,用力摇晃着,瓶底残留的那一点点褐色的痕迹勉强溶开,变成了一瓶几乎透明的“安慰剂”!他再次用自制的棉签,蘸着这聊胜于无的“药水”,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詹姆斯肿胀流脓的伤口边缘,这动作与其说是治疗,不如说是一种仪式,一种向渺茫希望献祭的仪式。
“莫怕,莫怕哈……连长……连长他本事大得很……他呀……他一定能搞到药的……”苟兽医喃喃自语,声音越来越低,既是在安慰詹姆斯,更像是在说服自己那摇摇欲坠的信念。
山洞外,雨似乎小了些,但风声更紧,吹得洞口的藤蔓哗哗作响,如同鬼魅的低语,又像是催命的号角。
极度的疲惫终于压垮了这个老人,不知过了多久,他坐在詹姆斯身边,头一点一点,意识渐渐模糊,最终支撑不住,歪倒在冰冷的石壁旁,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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