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詹有为、詹姆斯和苟兽医三人,几乎是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支撑着早已透支的身体,轮流背负着那两具用日军雨衣和藤蔓勉强包裹、已然开始散发浓重腐臭气息的美军遗体,在遮天蔽日的热带雨林中艰难跋涉。
当终于看到那条熟悉的山谷溪流,以及溪流旁刚建好不久的营地时,三人几乎同时脱力,踉跄着将遗体小心翼翼地放在一片相对干燥平整的草地上。
一直在营地焦灼等待的戴维斯,目光触及那两具毫无生气的尸体时,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筋骨,猛地扑跪在地。他颤抖着伸出手,鼓起勇气,轻轻抚上那张已经浮肿变色、布满污垢和伤痕的战友的面庞,压抑已久的泪水瞬间决堤。他不再是战场上那个坚毅的士兵,而像一个迷失的孩子,发出野兽般的呜咽,用英语混杂着哭腔,一遍遍念叨着同伴的名字,诉说着无法挽回的悔恨与撕心裂肺的悲痛。他活下来了,但战友却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回归,这让他的心里痛苦不已。
詹姆斯默默走到戴维斯身边,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重重地蹲下,将自己宽阔的手掌紧紧压在戴维斯不断颤抖的肩膀上。他紧抿着嘴唇,碧蓝的眼睛里同样盈满了水光,目光死死盯着战友的遗体,仿佛要将这最后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年纪最大的苟兽医,瘫坐在一旁喘了许久粗气,待他缓过劲来之后,便挣扎着爬起来,走到营地角落,从一个简陋的背囊里翻出一条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的毛巾。他蹒跚着走到溪水边,仔细地将毛巾浸入清澈冰凉的溪水中,拧干,然后回到遗体旁。他避开戴维斯和詹姆斯,开始极其耐心地为逝者擦拭脸庞。他的动作缓慢而庄重,小心翼翼地拂去泥土、血痂和腐败的痕迹。一边擦拭,他一边用那口浓重得几乎难以听懂的川音,低声地、反复地念叨着:
“莫怕喽……回到自己人这边喽……把身上擦干净,走得也体面些……阳间的苦,吃到头喽,下去就好生歇息哈……害你们的小日本鬼子,跑不脱,迟早要遭天收的……安心上路,莫回头,莫牵挂……逢年过节,要是我们还在,会给你们烧点纸钱衣裳,在下面莫要亏待自家……入土为安……入土为安咯……”
苟兽医的声音低沉、沙哑,这并非正式的经文,却比任何经文都更贴近实际,更充满一种朴素的、关于生命终结与轮回的慰藉。
仔细地为两位逝者清理完头面部和手臂等裸露在外的皮肤后,苟兽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才对一直沉默伫立的詹有为说道:“连长,两个龟儿子都收拾干净了!这林子里又热又潮,再放下去……恐怕就不成样子了,得赶紧让他们入土为安才行。”
詹有为点了点头,他脸上满是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他转向仍沉浸在悲伤中的詹姆斯,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道:“詹姆斯,时候不早了,趁着天亮,我们一起去把坑挖了吧。”
詹姆斯闻言,用力捏了捏戴维斯的肩膀,然后缓缓站起身。他抹去眼角的湿润,眼神重新变得坚毅,对着詹有为重重地点了点头:“好,詹!我们走。”
没有像样的工具,只有两把日军刺刀以及他们的双手。两人走到不久前刚刚堆起的一个小土包旁——那里安息着汤普森中校。他们在旁边选了一块地势稍高、不会被雨水浸泡的土地,开始用刺刀艰难地撬动盘根错节的草皮和坚硬的泥土。刺刀太短,效率极低,很多时候,他们不得不徒手去抠挖石块,掰断树根。汗水如同溪流般从额头滚落,迷住眼睛,湿透早已褴褛的军装。手掌很快磨出了血泡,血泡又被磨破,与泥土混合在一起,带来钻心的疼痛。但他们只是沉默着,机械地、一捧一捧地将泥土挖出。
戴维斯在情绪稍稍平复后,只有一只手能动的他也默默地加入了挖掘。苟兽医则在一旁,找了几张比较大的芭蕉叶,准备垫在墓穴底部。
直到夕阳西下之时,一个足以并排容纳两位逝者的、近一米深的墓穴才终于挖好。
于是四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两位美国士兵的遗体抬过来,平稳地、端正地并排安放在墓穴底部。
詹姆斯将自己军帽上那面残破但依旧色彩鲜明的美国国旗臂章轻轻撕下,郑重地放在一位同伴的胸口。戴维斯也将自己的臂章轻轻撕下,放入了另一位同伴的胸前,这也许就是他们最后的身份象征和对战友的念想。
苟兽医站在墓穴边缘,双手合十,再次用他那浓重的乡音,为逝者念诵送别的祷词。这一次,他的声音更加清晰,也更加庄重。詹有为、詹姆斯、戴维斯三人肃立一旁,低着头,尽管听不懂具体词句,但那份肃穆与虔诚,他们都能真切地感受到。
然后,四人一起,用手和刺刀,将旁边堆起的泥土,缓缓推入墓穴,一点点地将年轻的身躯、异国的容颜、未完的梦想,以及这段惨烈的过往,一同掩埋。
当最后一捧土覆盖上去,垒起一个略高于地面的新坟包时,天色几乎已经完全黑透,只有不远处的火坑发出的亮光勉强勾勒出坟墓模糊的轮廓。
他们在坟前静静地站立了很长时间,直到林中的夜风带来了阵阵寒意,詹有为才终于开口,声音因疲惫和沙哑而显得格外低沉,道:“詹姆斯,事情……总算办完了!你给你们上级发报报告吧,就说……我们找回了两位弟兄的遗体,已经让他们……入土为安了!”
詹姆斯深吸了一口气,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我会的,詹!我会告诉他们,我们找到了托尼和米勒……我们带他们回家了。至于丹皮尔中尉和其他人……”他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遗憾和无奈,“我们尽力了。”
詹有为伸出手,再次用力地拍了拍詹姆斯的臂膀,一切尽在不言中。“嗯,活着的人,路还得往前走。天黑了,林子里不安全,回去吧。”
说罢,四个人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那两座在夜色中悄然静默的坟墓,然后转身,拖着疲惫的双腿,慢慢地朝着营地中央那堆还在燃烧着的火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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