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
李清照拿着一张拓片认真观摩着,口中也是念念有词,时不时的还会转身去书架上翻找一些书籍,与拓片上的内容比对,稍有收获就会提笔记录。
拓片,是指将碑文石刻、青铜器等文物的形状及其上面的文字、图案拓下来的纸片。
李清照收集的拓片很多,前唐的、隋朝的,南北朝的,蜀汉三国的,秦汉时期的,她这里都多少有一些,感谢金老爷的两千贯,这是金小山口中的石头。
她现在每天都在研究这些拓片,已经一年多时间了,上面的书法她要研究,上面的内容她要记录,若是上面的内容与她知道的记录有错漏,她还会记录标注,遇到精妙的语句,她还会揣摩上几天,除了孤独一点,没有一个可以和她一起分享这种喜悦的人,她过的很充实。
所谓的喝酒、打牌、修炼都是闲暇时间的爱好,骨子里她还是一个读书人。
读书人要做什么?
最初,是儒家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礼是礼节,小到见面打招呼,大到三拜九叩都是礼,祭祖的流程,祭天的步骤,婚礼的规矩,下葬的要求,这些都是礼。
乐就是音乐了,小到自己吹的口哨,大到皇帝的编钟,都是乐。
射说的是射箭,而实际指的是要有武力,自保和擒敌都是要武力的。
御,简单的说是驾车骑马,但是你真当它是说骑马的话,只能说你不是个读书人,御是驽驾的意思,御世,意思是治理天下,御民,意思是统治人民,权御天下嘛。
书,不是看书,是着书,也就是写书,书写,记录。
数指的是计算,你得识数,得会计算。
这是以前的,到了宋朝,读书人的内容就开始改变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成了主流,当然,这八个字是一回事儿,大多数才子都是全能型的。
李清照的路不是词,词只是她惊艳的才华展现的一种方式,她的路是历史学家,毕竟,词只是有感而发,偶尔写写,拓片记录整理,古代历史研究,她干了一辈子。
就像王安石一样,他也写诗,你好意思说他是个诗人吗?人家干的是变法这种政治大活儿,诗词,偶尔为之。
“小姐,管家说有一个珍宝阁的伙计来收账,《东魏张烈碑》拓片六片,六十贯。”
酒盅从前院回来,打断了李清照的专注。
“给他给他。”
李清照正在翻找书籍对比出入,哪有心思认真听酒盅的话,听到是要钱的,浑不在意的挥挥手就打发了酒盅。
酒盅一看小姐沉迷书籍不可自拔,立刻跑前院去通知管家给钱了。
“东魏张烈碑?”
半个小时后,李清照忙完了手中的记录,这才想起来刚才干了什么。
东魏张烈碑的拓片?我从来没有买过这个东西啊!而且,有钱我就买,没钱了都是借阅,什么时候赊过账?
我去,这是遇到骗子了吧?这年头骗子胆子这么大,敢跑到我家里来行骗?
李清照赶紧跑往前院,希望那个骗子还没走远,然而,来到前院之后她就有点儿傻眼了。
前厅侧方的管事堂。
老管家被七八个青衣小帽的伙计包围在中间,都正在七嘴八舌的讨要赊欠的货款。
“李管家,李小姐昨天从我们铁匠铺带走一口特大号的铁锅,诚惠,3贯。”
“铁锅?黑锅吧?你当我们李府没人了吗?买一口锅,还要我们小姐亲自去?”
李管家鼻子都要气歪了。
要是文物拓片的话,那些东西不需要从他手上走,还真有可能是小姐买的。可特么一口铁锅,还大号的,他怎么没有见到东西?
“李管家这是何意?你觉得我们小商小贩敢随便攀咬他人吗,还是你觉得我们会认错李小姐?”
前来要账的小伙计也很气恼。他们就是平民,李家是官宦人家,谁他招惹官呀?一口铁锅也值不了几个钱,居然还想赖账。
“李管家,李小姐从我们珠宝行取走了一枝上品鎏金振翅蝴蝶钗,一百七十贯。”
“李管家,青果核桃酥四盒,一百二十文。”
“檀香木摇摇椅一把,四贯三百文。”
“洗澡用铁箍木桶三个,四百文。”
“带铭文前唐方天画戟一杆,八十贯。”
……
李管家的一声否认,立刻激起了伙计们的恐慌,争先恐后把自己要讨要的账单报了出来。
场面差一点就要失控了。
李管家心中的火气噌噌的往上涨。
平时李清照这样的账不从他这儿走的,他这里走的都是日常开销,这小姐的账突然之间就跑到他这儿了,这让他很慌,小姐的开销太大了,府里的这些日常开销的钱根本就撑不住啊。
而且这都是些什么呀?大到文物古董,金银首饰,小到一个凳子,这些东西他一样没有见着啊!
别说他看出不对劲儿了,那些来要钱的伙计们也看出不对劲儿了。这些东西太杂了,你要说是管家自己采购还有可能,哪有千金小姐去买这些乱七八糟的?
于是他们更恐慌了,围着李管家争执不休。
李清照出来之后听了几句就是一扶额头。
买什么买,这两天她连门儿都没有出,一直在埋头整理拓片。
“李小姐。”
“见过李小姐!”
……
看到李清照出来了,一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纷纷行礼后老老实实的不敢出声了。
李清照现在名声在外,能飞天遁地的神女啊,她的这张脸比李格非顶用多了。
“我是今天去你们店铺买的东西吧?”
“你家店铺在甜水巷。”
“你家店铺在相国寺后面吧?”
“铁匠铺在御街南头,左手边的?”
“是我一个人去的吗?”
李清照也没有否认这些东西不是自己买的,而是详细问了一下买的过程和时间。
没有什么复杂的,很快她就问出来正确的答案。
东西是她和金老爷一起去买的,从桑家瓦子一直买到新门瓦子,这会儿,她应该在新门瓦子里看大戏呢……
“给他们钱!”
李清照问明白了后就是一脑袋黑线。
消停了三年,这混蛋又折腾什么?
咱们都恩断义绝了!你懂不懂恩断义绝是什么意思啊?!
还有,该死的,你弄一个人假冒我,是想死吗?
“我不给!他金府买的东西,凭什么挂我们李府的账?”
管家不干。
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吗?
“你没听他们说是我亲自去买的吗?”
李清照看了看战战兢兢的伙计们,还是决定给钱。
“小姐您就没有出门,我们也没有收到东西,他们被人骗了,让他们报官去。”
管家据理力争,反正就是不想管金府的事儿。
“你先给钱,我去找他把钱要回来。”
李清照留下一句话就飘然出门了,她要看看这个莽夫又在搞什么。若只是搞事,她理都不理,可弄出来又一个自己,这就过分了。
至于那些伙计,报官?开封府敢去金府问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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