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雨丝斜织，星轨文化顶楼的落地窗外，霓虹灯在湿漉漉的夜色里晕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像被泪水浸透的油画。
许蔓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指节捏得发白——《废墟证言全录》上线24小时，播放量3.2亿。
#我们不演了#话题下，“原来邓伦说的‘密室里喘不上气’是真的”“杨幂抱着小熊玩偶哭的片段没剪是因为台本压不住”之类的帖子如野草疯长，在黑暗中撕开一道道裂口。
“许总，《密室大逃脱》节目组来电话。”助理的声音从对讲机里渗出，带着电流的杂音，像锈蚀的铁链拖过水泥地。
许蔓抓起手机，指腹重重划过接听键：“说。”
“他们要启动公众道德听证。”电话那头是节目组总导演老周，声音发颤，“星轨是最大赞助商，您之前说……”
“废物。”她冷笑一声，将手机摔向桌面。
屏幕边缘瞬间炸开几道细密裂痕，如同冰面乍裂，余震顺着玻璃传到她的指尖。
她转身扯松真丝衬衫领口，布料滑过锁骨时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凉意贴着皮肤爬升。
墙上挂着的“娱乐即信仰”鎏金标语在冷光下泛着金属光泽——那是她二十岁在矫正营当“优秀学员”时，教官用戒尺敲着她脑门说的话，每一下都精准落在太阳穴上，留下至今未消的隐痛。
现在这些所谓的“信仰”，正被一个开小密室的女人撕成碎片。
昭心密室的工作间里，林昭昭的电脑屏幕亮着幽蓝的光，映得她瞳孔深处也泛着冷调。
她捏着马克笔在白板上画圈，笔尖与塑料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圈里写着“听证”二字，旁边用红笔狠狠打了个叉，墨迹未干便已洇开。
沈巍端着咖啡推门进来，陶杯碰触门槛时发出轻响，热气裹挟着烘焙焦香扑面而来。
“他们在怕什么？”他低声问。
“怕真相照进人设。”小唐从资料堆里探出头，发梢还沾着凌晨四点买的煎饼果子油星，指尖蹭过纸页留下淡淡油腻，“您之前说要让观众自己照镜子，现在正好。”
林昭昭的指尖在白板上缓缓划过，停在“镜像审判厅”几个字上，指甲轻轻刮擦着字迹边缘，发出沙沙的声响。
三天前她蹲在地下室画设计图时，头顶霉斑一滴一滴往下渗水，滴在素描本上晕开墨线；如今那些霉斑已被刷成雾面白，墙体内嵌的智能镜面正在调试，镜中倒映出她微扬的嘴角——那笑意没有抵达眼底，却像刀锋般锐利。
“我不答辩，我建密室。让他们自己审自己。”
招募令发出的第七小时，阿哲的电脑突然跳出全屏弹窗，红底白字闪烁：“报名人数突破23,000”。
伴随一声尖锐提示音，数据流如瀑布滚落。
“两万三千份申请。”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眼神，“大部分Id都带着‘人设崩塌’‘装’‘假’这类关键词。”
林昭昭凑近屏幕，鼠标点进一个Id“阳光妈妈李姐”的主页。
最新动态是三个月前：“邓伦说录密室焦虑到吃不下饭？我看就是炒作！”配图是她儿子在游乐场大笑的照片，阳光灿烂，可孩子眼睛里没有笑意。
往下翻，半年前的评论更刺眼：“杨幂抱着玩具熊哭？当观众是傻子吗？”
“筛。”她按下回车，“选一百个。”
市立医院心理治疗室里，监护仪规律地滴答作响，像一根针扎进时间的缝隙。
李姐的手机在塑料椅上震动，塑料外壳冰冷坚硬，贴着手掌微微发麻。
她刚听完医生的话——儿子小航因为模仿偶像“坚强打卡”，三年来没掉过一滴眼泪，现在连表达害怕都要先看别人脸色。
治疗师递来的沙盘里，小航用沙堆了座城堡，却把所有小人都倒扣着，手指抠进沙粒的动作带着压抑的愤怒。
“李女士，您有新邮件。”
她颤抖着点开，“幸存者联盟”的红色logo刺得眼睛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
邮件正文最后一行：“您曾说‘艺人的眼泪都是演的’，现在敢来看他们没演的样子吗？”
照片从包里滑出一角——四岁的小航举着嚎啕大哭，脸上糊满糖浆和鼻涕。
她记得自己当时笑着说：“这点小事也哭，没出息。”
如今那笑容像刀子割进胸口。
她盯着“确认参与”按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雨水顺着窗缝渗进来，在地板上积了一小滩，倒映着她扭曲的脸。
——她终于明白，真正需要道歉的，不只是邓伦，还有那个从小教儿子“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自己。
星轨监控室的荧光灯嗡鸣不止，赵倩把最后一份报名数据导入分析系统。
屏幕上的发言被拆解成关键词，彩色标签缠绕成团，像一团打结的毛线。
“她不是在选观众，是在挖坟。”许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夜露的凉意，香水味混着潮湿空气钻入鼻腔。
赵倩手一抖，鼠标滑到“追星小宇”的主页。
十七岁的男孩每天发一条“邓伦哥哥要坚强”的打卡，直到三个月前邓伦在采访里说“我真的需要休息”，他立刻转发评论：“装抑郁博同情？恶心！”
十七岁……我也曾转发过“偶像必须坚强”的微博，那时还不懂，脆弱不是罪。
这个念头像根刺，扎进记忆深处。
“需要我安排人混进去吗？”赵倩喉结动了动，想起昨天茶水间的低语——林昭昭的密室让三个顶流当场哭着承认“我怕黑是真的”“我恐高是真的”。
许蔓忽然笑了，酒红色甲油的手指敲了敲屏幕：“不用混，他们自己就会反水。人最怕的不是错，是发现自己也是帮凶。”
外套掠过赵倩肩头的刹那，窗外一道闪电劈下，雨点猛地砸在玻璃上，仿佛天地也在应和这场即将到来的审判。
深夜的昭心密室地下室，电锯声终于停了，空气中仍弥漫着木屑与金属烧灼的气味。
林昭昭仰头望着刚装好的“人设天平”——左侧挂着打印出来的公众批判语录，“假哭”“卖惨”“装敬业”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右侧是密封袋里的艺人心理档案复印件，邓伦的病历上写着“急性焦虑症”，杨幂的童年日记夹着褪色的布熊照片，纸张边缘泛黄卷曲，像是从某个被遗忘的角落抢救而来。
“镜面调试完成。”阿哲的声音从控制台传来，四壁的智能镜面突然亮起，映出十七个林昭昭的影子，每一个都在动，却又同步如一。
她伸手触碰最近的那面镜，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镜面，屏幕上立刻弹出“追星小宇”的历史发言：“邓伦装抑郁博同情？恶心！”
呼吸一滞。
“够了。”她退后两步，镜面自动切换成空白，倒映出她沉默的脸。
她摸出兜里的檀木匣，里面躺着三天前折成方块的协议，木质温润，带着沉香气息。
“明天，这里会让他们看见自己。”
听证前夜，赵倩坐在办公室里，耳机线像条蛇缠在手腕上，金属插头冰凉刺骨。
她按下播放键，疗养院的原始录音里，传来稚嫩的童声：“阿姨，我不想变成别人……”那是三年前，星轨力捧的童星被要求“永远保持可爱”，最后在后台哭着说的话。
“咔”的一声，她扯掉耳机，声音撞在墙上：“我也是被选中的演员。”
办公桌上的U盘闪着绿灯，里面存着许蔓的指示录音：“引导观众骂林昭昭，越狠越好。”她盯着镜中自己精心修饰的脸——从二十岁进星轨起，她每天对着镜子练习“专业微笑”，嘴角肌肉早已形成条件反射，现在这张脸在台灯下泛着青灰，像戴了一层蜡质面具。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昭心密室外的路灯在雨帘里晕成暖黄的团，光晕随水波晃动，如同灵魂的涟漪。
李姐指尖摩挲着照片上四岁的笑脸，雨水顺着相框边角滑落，浸湿了棉质衣袖，凉意贴着皮肤爬上来。
小宇紧握的笔记本边角已被汗浸软，纸页间渗出墨迹，像他三年来未曾流出的眼泪。
他一步步走向那扇发光的门，脚步沉重如负千钧。
远处一个穿灰风衣的女人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是她去年评论杨幂的截图：“哭给谁看？”而现在，她一步步走向那扇写着“你敢照自己吗？”的铁门之下，如同走向自己的审判席。
当第一百个代表的脚尖踏上台阶时，密室里的智能镜面突然发出低沉嗡鸣，仿佛苏醒的神经网络。
灯光开始缓缓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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