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磐石城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中,只有远处城墙传来隐约的敲击声——守卫们正在加固防御工事。永恒之夜里,时间失去了意义,但生物钟仍提醒着人们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苏婉端着一盘早餐,轻轻敲响了温念念的房门。门外两名守卫向她点头致意,其中一人低声说:“苏医生,温小姐昨晚似乎没睡好,我们听到里面有动静。”
“我知道了,谢谢。”苏婉勉强笑了笑,推门而入。
温念念已经醒了,坐在床边,望着窗外那片永不消散的黑暗。她手中捏着那朵已经枯萎的小花,指尖轻轻抚过它脆弱的花瓣。
“早上好,念念。”苏婉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快些,“我给你带了早餐,是厨娘特意做的麦粥,还加了一勺甜膏。”
温念念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苏婉姐,那朵花死了吗?我昨天发现它的地方。”
苏婉将餐盘放在桌上,走到窗边向外望去。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城主府内院的一角,石墙冰冷而坚硬。
“我不知道,念念。”她实话实说,“但在这个世界,美好的事物总是难以存活。我们能做的只是珍惜它们存在过的时刻。”
温念念终于转过身来,眼睛有些红肿,显然哭过。她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麦粥,摇了摇头:“我不饿。”
“多少吃一点吧。”苏婉劝道,“今天可能会很艰难,城主说掠食者越来越近了。”
“既然这么危险,他为什么还要把我关在这里?”温念念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尖锐,“如果我真的很重要,难道不应该让我去帮忙吗?我可以去医疗室,可以帮忙准备绷带,可以...”
“念念,”苏婉打断她,语气温柔但坚定,“你不明白掠食者是什么。它们不是你在医疗室见过的伤患,不是你可以用善意感化的存在。它们是纯粹的杀戮机器,如果它们攻入城内...”
温念念抱紧双臂:“那我被关在这里又有什么区别?等死吗?”
苏婉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城主是在保护你。他的方式可能...生硬,但他的心意是好的。吃点东西吧,好吗?”
温念念固执地摇头,起身走到房间的另一端:“我真的不饿。你可以把食物拿走。”
苏婉注视着她倔强的背影,知道这女孩温和的外表下藏着意想不到的坚韧。她不再强迫,只是轻声说:“我把食物放在这里,你想吃的时候再吃。我中午再来看你。”
门轻轻合上,房间里又只剩下温念念一人。她走到桌边,看着那碗逐渐变凉的麦粥,胃里确实空荡荡的,但一种莫名的情绪堵在胸口,让她毫无食欲。
几小时过去,门再次被敲响。这次是林猛。
“温小姐,”他站在门外,没有进去,“城主派我来询问您是否需要什么东西。”
温念念坐在床边,抬头看着他:“我需要自由,林队长。你能给我吗?”
林猛的表情略显尴尬:“温小姐,您知道这不在我的权限范围内。城外现在很危险,城主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
“如果我真的这么重要,为什么他不敢来亲自告诉我这些?”温念念的声音微微发颤,“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却连面都不露?”
林猛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城主非常忙碌,温小姐。掠食者的威胁迫在眉睫,他必须全心投入防御部署。”
温念念苦笑了一下:“我明白了。谢谢你,林队长。我什么都不需要。”
林猛犹豫了一下,瞥见桌上丝毫未动的早餐,眉头微皱:“温小姐,您应该吃点东西。需要我让厨房重新做一份吗?”
“不用了,我不饿。”温念念转过身,面向墙壁,结束了对话。
午餐时分,苏婉又端来了食物——这次是炖菜和一块黑面包。她惊讶地发现早餐原封不动地放在桌上,已经彻底凉透了。
“念念,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苏婉担忧地问,“这样身体会受不了的。”
温念念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声音闷闷的:“如果我真的那么脆弱,一阵风就能吹倒,那吃不吃又有什么区别?”
苏婉放下餐盘,坐到她身边:“你在生城主的气,对吗?”
温念念没有回答,但紧绷的肩膀已经出卖了她的情绪。
“听着,念念,”苏婉柔声说,“我认识封碣很多年了。他从来不是个温柔的人,这个世界没有给他温柔的资本。但他对你的关心是真实的,只是他不知道如何表达。”
“把我像囚犯一样关起来就是他的关心?”温念念终于转过头,眼中闪着泪光,“在我的世界,关心一个人是尊重她,倾听她,而不是强行替她做所有决定。”
苏婉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但这里不是你的世界,亲爱的。这里是末世,每一次任性都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城主他...承受不了失去你的代价。”
温念念垂下眼睛:“所以他宁愿让我活着恨他,也不愿冒险让我可能受伤?”
苏婉沉默了片刻,最终站起身:“吃点东西吧,念念。不要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惩罚别人。这只会让关心你的人担心。”
门再次关上后,温念念盯着那盘食物看了很久。最终,她起身将几乎没动过的午餐和早餐一起放在门外,对守卫说:“请拿走吧,我不需要这些。”
守卫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但什么也没说,收走了餐盘。
傍晚,封碣终于从一连串军事会议中抽身。他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眼中血丝更重了。林猛跟在他身后,汇报着各项防御工作的进展。
“...东侧城墙加固已完成,陷阱布置今晚就能结束。能源核心稳定运行,阿杰说至少能支撑三天高强度防御。”林猛翻动着手中的记录板,“另外,医疗室已准备好接收伤员,但苏医生说止血草严重不足,她正在尝试用火灼法替代...”
封碣突然打断他:“她今天怎么样?”
林猛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温小姐她...整天没出过房间。据守卫报告,她似乎情绪低落。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据苏医生说,她今天没吃任何东西。”
封碣的脚步猛地停住,转身时眼神骇人:“你说什么?”
林猛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苏医生中午去看她时,发现早餐原封不动。晚餐时间,守卫报告说午餐也被几乎原样退回。苏医生很担心,说温小姐可能在用这种方式...抗议。”
封碣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胡闹!”他低吼一声,大步向着温念念房间的方向走去。
林猛急忙跟上:“城主,或许让苏医生再去劝劝...”
“不用。”封碣的声音冷得像冰,“如果她选择用这种方式对抗,我会让她明白这有多么愚蠢。”
到达温念念房门外,两名守卫立刻站直行礼。封碣看也没看他们,直接推开房门。
温念念正坐在窗边的小凳子上,望着窗外永恒的黑暗。听到门被猛地推开的声音,她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时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很快被倔强取代。
封碣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填满了整个门框。他的目光扫过房间,注意到桌上空无一物,眼神更加阴沉。
“看来有人决定用绝食来抗议。”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温念念站起身,尽管双腿微微发抖,却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我不饿。”
封碣大步走进房间,林猛谨慎地留在门外,轻轻带上门,留给他们隐私空间。
“不饿?”封碣重复道,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嘲讽,“一整天不饿?还是你觉得这种方式能威胁到我?”
温念念的下巴微微抬起:“我没有想要威胁任何人。我只是没有食欲,这难道也犯法吗?”
封碣逼近一步,他身上的尘土和汗水的气息扑面而来:“在磐石城,每一口食物都来之不易。浪费食物是可耻的,更何况是故意拒绝进食。”
“那么把我关在这里不可耻吗?”温念念反问,声音微微提高,“把我像个装饰品一样锁起来,甚至不问我怎么想,不可耻吗?”
封碣的眼睛眯了起来:“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
“为了保护我还是控制我?”温念念罕见地提高了声音,“你从来不考虑我的感受,只是下命令,期望我无条件服从!我不是你的士兵,封碣!”
两人对峙着,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封碣的拳头握紧又松开,显然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掠食者不是你在温室世界里见过的任何东西,”他终于说道,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它们残忍、嗜血,不会因为你的眼泪或善良就手下留情。如果它们攻入城内,你这样的...”
他顿住了,但温念念已经明白了他没说完的话。
“我这样的什么?”她轻声问,眼中闪着受伤的光芒,“脆弱?无用?累赘?”
封碣没有回答,但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温念念突然感到一阵无力。她缓缓坐回凳子上,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走吧,封碣。我累了。”
但封碣没有离开。他走到桌边,看着空荡荡的桌面,又转向她:“你要吃东西。”
“我说了,我不饿。”温念念固执地重复。
封碣的耐心终于耗尽。他大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他的动作不算温柔,但奇迹般地没有弄疼她。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的小脾气而温柔以待。”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冷硬,“如果你选择饿死自己,那只能证明你确实适应不了这里。”
温念念的眼中涌上泪水,但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它们落下:“那就让我证明好了。反正对你来说,我只是一件需要保护的物品,不是吗?”
封碣的手指微微收紧,眼中闪过某种复杂的情绪:“你不是物品。”
“那是什么?”温念念挑战般地看着他,“一个宠物?一个玩具?一个你不知如何处置的麻烦?”
封碣突然松开了手,转身背对着她,肩膀紧绷。房间里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温念念压抑的抽泣声。
良久,封碣才开口,声音异常沙哑:“你是温念念。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女孩,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却莫名其妙地成为了我...”他顿住了,没有说完那句话。
温念念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但他没有。他只是站在那里,背影显得异常孤独而沉重。
最终,他走向门口,没有回头:“食物会再送过来。吃不吃随你。”
就在他握住门把手的瞬间,温念念轻声说:“在那个世界,当我不开心时,妈妈会给我做心形的小饼干,爸爸会放下所有工作陪我聊天。他们不会把我锁起来,然后命令我吃饭。”
封碣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然后他什么也没说,打开门离开了。
门外,林猛紧张地等待着。封碣看了他一眼,声音疲惫:“让厨房做点...心形的东西送过来。”
林猛:“心形的东西,城主?”
“饼干,面包,随便什么。”封碣烦躁地挥手,“然后告诉她...告诉她如果她吃了,明天可以让你陪她去花园散步半小时。”
林猛惊讶地睁大眼睛,但很快恢复常态:“是,城主。那守卫...”
“照常。”封碣打断他,“但远远跟着,给她一点空间。”
“明白。”林猛点头,匆匆离去。
封碣独自站在走廊里,抬手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难题——一个不能用命令或武力解决的难题。温念念的“无声反抗”出乎他的意料,也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无力感。
几分钟后,厨娘匆匆端着一盘勉强做成心形的面饼走来,脸上带着困惑但不敢多问的表情。封碣示意她送进去,自己则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听到厨娘小心翼翼的声音:“温小姐,这是城主特意吩咐为您做的...呃...心形甜饼。”
短暂的沉默后,是温念念有些惊讶的声音:“他...真的这么说?”
“是的,小姐。城主还说...如果您吃了,明天林队长可以陪您去花园散步一会儿。”
更长的沉默。封碣几乎能想象出温念念脸上犹豫的表情,在那份倔强和真正的需求之间挣扎。
最终,他听到她轻声说:“放在那里吧,谢谢您。”
封碣悄悄从门缝中看去,见温念念正小心地拿起一块饼,小口咬了下去。那一刻,他感到胸口某种紧绷的东西稍稍松弛了。
他没有进去,只是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中回响。这场无声的反抗暂时告一段落,但封碣明白,这只是一个开始。他面对的不是需要驯服的野兽或需要消灭的敌人,而是一个有着自己意志和情感的女孩——而这,或许是他此生遇到的最艰难的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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