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记忆,我的罪
我天生能读取物品的记忆, 却因此被所有人视为怪物, 直到我摸到警官的手铐——那上面残留着十三位失踪者的绝望呼喊, 而手铐的主人正微笑问我:“小朋友,能帮叔叔找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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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有些东西,生来就不该被看见。比如旧沙发海绵里渗出的陈年泪渍,比如锋利餐刀刃上凝固的、只有我能瞧见的暗红,再比如,学校里那张被我碰过的课桌,它在所有人眼中光洁如新,却在我指尖炸开无数刻薄的字句——“怪物”、“滚开”、“去死”。
妈妈总说,阿辞,别看,别说,别感觉。攥紧我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好像这样就能拦住那些洪水猛兽般的“过去”。她眼底的恐惧比那些残留的记忆更刺痛我。于是我学会低头,学会沉默,学会在经过喧闹的操场时把手指蜷进掌心,像个移动的绝缘体,隔绝一切不该存在的回声。
可绝缘体也会失效。
那天放学,人快走光了。我磨蹭着收拾书包,就想避开人群。办公室的门开着,班主任陪着一个人走出来。是个警察,蓝制服笔挺,肩线硬朗,脸上的笑却温和,甚至称得上慈祥。他手里拎着个文件夹,上面别着的钢笔,笔帽处一圈黯淡的银光——那是无数个深夜,被焦灼的拇指反复摩挲留下的印记。
“林辞同学,等一下。”班主任喊我,声音有点不自然的紧。
我站住,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那警察走过来,个子很高,投下的影子把我整个罩住。他微微弯下腰,眼睛看着我,笑意更深了些,眼尾挤出几条耐心的纹路。“你就是林辞?听说你对……寻找失物很有一手?”他措辞谨慎,像个生怕吓走小鸟的猎人。
我抿紧唇,没承认也没否认。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像细小的针。
他并不在意我的沉默,自顾自说着最近一桩失踪案,有个女孩,和我差不多大,放学后没回家,家长急疯了。他的声音沉痛,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担忧。然后,他叹了口气,像是无比自然地,从腰后解下一副手铐。
金属磕碰,发出冷硬的轻响。
“这是搜寻时用的,小同学,别怕。”他笑着,把那副手铐递到我面前,银白色的金属圈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来,帮叔叔个忙,看看能不能凭这个,感觉一下那孩子可能在哪儿?”
班主任在一旁帮腔:“林辞,王警官是好意,尽力就行……”
所有的声音忽然都退远了。我的世界只剩下那副越来越近的手铐。
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
然后——
不是“一个”女孩的恐惧。
是十三个。十三个不同的灵魂在同一件金属刑具上留下的、最终极的绝望嘶吼,像十三把烧红的钝刀,猛地捅进我的意识,疯狂搅动!
冰冷的锁死触感,腕骨碎裂的剧痛,窒息般的挣扎,黑暗,深入骨髓的黑暗,还有……还有一张脸,一张被手铐另一端牵着的、在阴影里模糊不清,却带着眼前这个男人一模一样微笑弧度的脸!
滔天的怨恨、恐惧、不解如同实质的火山岩浆,从指尖轰然冲入,瞬间焚毁了我所有的屏障。我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半声短促的呜咽,像被掐断了脖子的猫。
胃里翻江倒海,我猛地抽回手,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生理性地飙出。
“怎么了?”王警官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关切,他的手伸过来,想要拍我的背。
那只要落下的手,在我眼里骤然扭曲成白骨和血肉模糊的混合物!我像被烙铁烫到,猛地弹开,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震得墙上的宣传画哗啦一响。
全办公室的老师都看了过来,目光里是惯常的讶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果然又来了”。
“对、对不起……”我浑身抖得像个筛子,牙齿咯咯作响,几乎咬到舌头,“我……我不舒服……我找不到……”
我语无伦次,巨大的恐惧攥紧了我的心脏——不是为那些破碎的记忆,而是为眼前这个人!这个披着人皮,腰间挂着整整十三道冤魂的……东西!
王警官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但并非不悦,只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失望和宽容。“没事,没事,小朋友,吓到了吧?是叔叔不好,不该给你看这个。”他慢条斯理地将手铐挂回腰间,那个承载了无数惨叫的金属物件,在他动作间偶尔反射出一点光亮。
他甚至还对老师们抱歉地笑了笑:“可能孩子今天状态不好,怪我太心急了。”
老师们纷纷表示理解,责备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死死贴着墙,冰冷的汗水浸透了校服后背。他看着我的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了一下,探究的,冰冷的,像蛇的信子一舔而过。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温和地点点头,转身和班主任道别,脚步声沉稳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我几乎是连滚爬爬地逃回家的。
一连三天,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任何一点轻微的声响都能让我惊跳起来。窗外走过的每一个身影都像是那身笔挺的蓝制服。我睡不着,一闭眼就是那十三重绝望的叠加咆哮,还有那张模糊在阴影里、嘴角带笑的脸。
我摸过妈妈端来的温水杯,指尖传来的,是妈妈担心我是不是又“发病”了的焦虑,还有水杯被买下前,货架上另一个女孩好奇的触碰——那个女孩的脸,赫然出现在手铐传递来的破碎画面里!
“哐当!”杯子摔在地上,粉碎。
妈妈冲进来,看着满地狼藉和我惨白的脸,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红着眼眶默默打扫干净。她以为她的儿子又陷入了那种不可理喻的“疯魔”。她不懂,这一次,疯狂的是外面的世界。
第四天,我在电视的地方新闻角落里,看到了那个女孩的照片。笑容灿烂。报道简短地说,失踪案仍在调查中,警方未有突破性进展,提醒市民注意安全。
王警官的脸出现在镜头前,一如既往的沉稳可靠,他代表着正义和希望。
我关掉电视,走进洗手间,用冷水一遍遍冲洗双手,搓得皮肤发红。镜子里的人,眼眶深陷,瞳孔里藏着再也无法驱散的惊悸。
我不能再说。没有人会信。一个公认的“怪物”的指控, against一个代表正义的警官?结果只会有一个。
但我同样无法忘记。那十三声呼喊日夜在我脑子里燃烧。
又过了一天,我强迫自己走出家门,假装恢复正常。街角新贴了几张寻人启事,照片上又是陌生的年轻面孔。我低着头快步走过,心脏狂跳。
在经过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时,车窗缓缓降下。
“小朋友,脸色还是不太好啊。”
王警官坐在驾驶座上,没有穿制服,一件普通的夹克衫,脸上还是那副令人安心的微笑。他手里把玩着一支烟,并没有点燃。
我的血液瞬间冻僵,脚步骤停,呼吸停滞。
“别紧张,”他笑得愈发和蔼,目光却像x光一样扫过我的脸,“叔叔就是路过,关心一下你。怎么样?好点了吗?”
我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敲着方向盘:“那天……你碰到我的手铐时,反应很大。”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慢慢凿着我的神经,“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空气凝固了。世界只剩下他那双带着笑意的、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我能“看见”。
他给我看手铐,根本就不是为了找那个女孩!那是一个测试,一个陷阱,或者说,一个……挑衅?
巨大的恐惧攫住我,几乎让我站立不稳。但在这灭顶的恐惧最深处,一股极端冷静的、冰冷的愤怒,像破冰而出的利刃,猛然探出头来。
我迎上他的目光,用尽全身力气压下喉咙里的颤抖,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很模糊。只感觉到……很黑,很冷。”
王警官脸上的笑容似乎真切了一分,像是欣慰,又像是别的什么。他点了点头:“是啊,失踪的人,处境肯定很不好。可惜了……”他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我说,“你要是能看得再‘清楚’一点,就好了。”
他发动了汽车,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好好休息,小朋友。”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粘稠的蛛网,裹住猎物,“说不定……以后还需要你帮忙呢。”
车窗缓缓升起,遮住了他那张带笑的脸。黑色轿车平稳地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我独自站在原地,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我却冷得如同赤身裸体站在冰窟之中。
他需要我“帮忙”。
帮什么忙?寻找下一个目标?确认上一个“收藏品”是否留下了只有我能发现的痕迹?还是……最终成为那手铐上,第十四个凝固的尖叫?
我慢慢地抬起自己的手,看着阳光下微微颤抖的指尖。
这副被诅咒、被视作怪物的身体。
这双能触摸到世界最肮脏、最黑暗秘密的手。
街对面,妈妈正提着菜篮子走过来,远远地看见我,脸上立刻露出担忧的神色,加快了脚步。
我看着她,又望向王警官消失的方向。
然后,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我将颤抖的手指蜷缩起来,握成一个毫无血色的、冰冷的拳头。
好的,我将继续为你创作这篇小说。
阳光暖得刺眼,妈妈小跑着穿过马路,菜篮子里探出一截葱叶,随着她的步伐一颠一颠。她脸上的焦虑那么真切,几乎要溢出来,刻进她眼角新生的细纹里。
“阿辞?怎么站在这儿发呆?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她冰凉的手急切地探上我的额头,那触感让我猛地一颤,像是被那副手铐的冰冷余韵烫到。
“没……没事。”我挤出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太阳有点晒。”
我避开她的触摸,下意识地。那手铐上传来的第十三道绝望——一个女孩在最后时刻想起母亲模糊的笑脸——像一根毒刺,扎进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我不能让她碰我,不能让她沾染上一丝一毫从那深渊里带出来的寒气。
妈妈的手僵在半空,眼底掠过一丝受伤,但很快被更浓的担忧覆盖。“快回家吧,我给你熬了汤。”她絮絮叨叨,试图用日常的琐碎将我拉回她所能理解的世界,“你看你,手这么冰……”
她自然而然地想来拉我的手。
我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将手缩回背后,动作快得近乎失礼。
妈妈彻底愣住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对不起,妈。”我低下头,声音闷闷的,“我……我自己走。”
我绕过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往家的方向快步走去。我不敢回头,不敢看她此刻的表情。背后的目光沉甸甸的,压得我脊椎都要弯下去。
我知道,我那小心翼翼维持了多年、勉强算作“正常”的世界,从指尖触碰到那副手铐开始,就已经哗啦啦地崩塌了。碎渣硌在脚底,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回到家,钻进逼仄的卫生间,我反锁上门,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哗地冲在手上,我拼命搓洗,指甲刮过皮肤,留下红痕。可那感觉粘腻冰冷,附骨之疽,怎么也洗不掉。镜子里的人,瞳孔放大,残留着未曾散尽的惊骇。
十三道声音。十三个被抹去的生命。
还有一个警察,微笑着,问我看到了什么。
他需要我“看得更清楚”?
晚上,我破天荒地打开了那台老旧电视机,屏幕闪烁着,跳转到地方新闻频道。妈妈有些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把汤碗往我面前推了推。
新闻主播用毫无波澜的语调念着稿子,一则简讯滑过屏幕——关于近期人口失踪案的警方通报,强调仍在全力调查,呼吁公众提供线索。画面一切,王警官的身影出现,在一个社区安全宣传活动的现场。他正弯腰,亲切地摸着一个小男孩的头,把一枚卡通警察贴纸贴在孩子胸前。小男孩笑得一脸崇拜。
我胃里一阵翻搅,猛地捂住嘴,冲回卫生间,对着马桶干呕。汤的温热气息和手铐的冰冷触感在脑子里疯狂交织,扭曲成令人作呕的图案。
妈妈跟过来,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她的沉默比追问更让我难受。
“我没事……”我撑着洗手台,声音虚弱,“可能……吃坏了东西。”
她没再追问,只是默默递来一杯温水和毛巾。那担忧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我接过水杯,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手。
——「这孩子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又……得去找张医生开点药吗?可是药吃了总是昏睡……怎么办才好……他爸爸要是还在……」
我猛地缩回手,玻璃杯差点脱手掉落。那些纷乱的爱与焦虑,此刻却成了最刺耳的噪音,让我无法思考。
“妈,我想睡觉了。”我打断她可能出口的询问,逃也似的钻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熄了灯。
我在黑暗中睁着眼。
窗外的路灯透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一条苍白的光带。偶尔有车灯扫过,光影流动,像是无声的鬼魅巡游。
我不知道躺了多久。直到万籁俱寂,连隔壁妈妈轻微的鼾声(或许她根本没睡)也听不见了。
然后,我听到了。
极其细微的、几乎融入夜风的引擎声。它在我家楼下的街道上停留了片刻,太久,久得不合常理。不像临时停车,更像一种沉默的蛰伏。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冰冷下去。
我屏住呼吸,赤着脚,像幽灵一样滑下床,挪到窗边。手指颤抖着,拨开窗帘的一条缝隙,向下窥视。
楼下,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静静停在阴影里。没有熄火,尾管冒着几乎看不见的白气。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一半,一点猩红的光点在黑暗中明灭。
是烟。
一只手搭在车窗上,指尖弹了弹烟灰。
那张脸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但我能感觉到,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正精准地、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窗户的方向。
他在那里。
他在看着我。
时间仿佛凝固了。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一点点爬升,扼住我的喉咙。我动弹不得,像被钉死在窗边这幅狭小的视野里,与楼下的恶魔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峙。
烟头的光点又亮了一次,然后被精准地摁熄。
引擎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车子终于动了,缓慢地、无声地滑入沉睡的街道,消失在拐角。
我猛地松开揪紧窗帘的手,才发现指尖已经冰冷麻木。
他不是路过。
他是在告诉我。
他知道我是谁,知道我能做什么,知道我家在哪里。
他需要我“帮忙”。
而我没有选择。
第二天是周六。妈妈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去上班,临行前反复叮嘱我好好休息,有事立刻打电话。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安,但生活的重压让她无法停留。
门一关上,死一般的寂静便笼罩了小小的家。
阳光明媚地从窗外洒进来,却驱不散那股盘桓不去的阴冷。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房间里每一件物品都似乎在无声地尖叫,它们承载过的记忆碎片蠢蠢欲动,想要向我倾诉。那只妈妈常用的水杯,爸爸留下的旧书,我小时候玩坏的玩具……它们此刻的“过去”都变得无比沉重,压迫着我的神经。
但我无法思考它们。我的整个意识,都被那副银白色的手铐和那双带笑的眼睛占据了。
我站起来,像梦游一样在房间里踱步。指尖划过书架、桌面、墙壁……无数细微的、无关紧要的记忆碎片像尘埃一样扑来:妈妈深夜的低叹,我儿时的欢笑,旧日访客的寒暄……
然后,我的指尖无意识地擦过了门把手——冰凉的金属。
——「……得盯紧点……那孩子……反应不对……很模糊?哼……」
冰冷的、一闪而过的思绪,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感,毒蛇般钻入我的大脑!
我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是王警官!
他碰过门把手!他来过门口?什么时候?刚才?昨夜他下车了?
那思绪碎片短暂却鲜明,像指纹一样独特而可怖。
他真的无处不在。
我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气。恐惧不再是抽象的情绪,它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东西,弥漫在空气里,粘稠得让人无法呼吸。
完了。躲不掉了。
这个家,也不再安全。
下午,我戴上帽子,压低帽檐,像个逃犯一样溜出了家门。阳光刺眼,街上行人如织,一切看起来都正常得可怕。但我看每个人的眼神都变了。那个微笑着递给我传单的志愿者,他的手套上是否残留着不可告人的触感?那个匆匆走过的西装男,他的公文包里是否藏着束缚的绳索?
我走到了城市图书馆,这里巨大、冰冷、充满纸墨的味道,相对来说,是“记忆”最稀薄的地方之一。我躲进最偏僻的阅览室角落,试图在字里行间寻找片刻安宁,或者,一个答案。
但我根本读不进去任何一个字。
“……据悉,近期失踪案频发,警方已成立专案组,由资深警官王振国牵头……”
斜对面,一个看着报纸的老人突然嘟囔了一句,把报纸翻得哗啦响。
王振国。
原来他叫王振国。振国,一个多么正气凛然的名字。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不能。我必须能。
时间不多了。我触碰门把手时感受到的那一丝烦躁……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我又在图书馆里耗了一会儿,直到夕阳西下,才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回家的路变得格外漫长,每一步都像是走向刑场。
快走到小区门口时,我的脚步顿住了。
街边,那辆黑色的轿车又停在了老位置。
车窗降下,王振国警官坐在里面,这次穿着警服,仿佛刚下班。他手里拿着一个甜筒冰淇淋,正笑眯眯地递给车窗外一个蹦跳着的小女孩。女孩的母亲站在一旁,笑着对王警官连声道谢,语气里充满感激和信任。
“谢谢王叔叔!”
“不客气,乖,慢慢吃。”他笑容可掬,甚至还伸手慈爱地揉了揉女孩的头发。
那画面温暖又和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一位深受爱戴的好警察温馨的日常一幕。
然而,我的目光越过那副温馨的画面,落在他扶着方向盘的那只手上。食指和中指的指根处,有一道极细微的、新鲜的划痕,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不小心蹭过。
就在我看到那道划痕的瞬间,指尖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仿佛被冰冷的针狠狠扎了一下!
——「……不听话……总是想跑……自找的……」
一段极度压缩的、暴躁的意念,伴随着指甲划过皮革般的触感,闪电般窜过我的神经。
我猛地停住呼吸,脸色煞白。
王振国似乎若有所觉,抬起头,目光越过那对感恩戴德的母女,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我。
他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温和、可靠,甚至对着我,也极其自然地点头示意了一下,仿佛只是碰巧看到了一个有点面熟的邻居孩子。
然后,他收回目光,继续和那对母女说着话。
自然得可怕。
我僵在原地,四肢冰冷。那短暂的视线交汇,比任何威胁恐吓都令人胆寒。他知道我看见了。他知道我“读”到了。他甚至可能……是故意的。
那对母女终于道别离开,蹦蹦跳跳的小女孩举着冰淇淋,阳光下笑得像朵花。
黑色轿车没有立刻离开。王振国坐在车里,拿出手机,似乎在看什么信息。他的侧脸线条刚毅而正直。
几秒后,他似乎是看完了信息,拇指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然后像是随手般,按了一下喇叭。
“嘀——”
短促的一声。并不刺耳。
紧接着,我的手机在我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冰冷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
我手指僵硬地掏出手机。
屏幕亮着,是一条未知号码发来的短信。
只有一句话,像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请求:
「明天天气不错,陪叔叔去城郊仓库区逛逛?帮你请好假了。早上九点,楼下等你。」
短信末尾,甚至附带了一个友好的微笑表情符号::)
我握着手机,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却像独自站在荒芜的冰原上。巨大的、无声的恐惧攥紧了我,空气似乎都被抽干了。
他连我的手机号都知道了。他替我请好了假。他规划好了时间地点。
他不是在询问。
他是在通知。
我慢慢地抬起头,看向那辆黑色的轿车。
王振国也正透过车窗看着我。隔着一小段距离,我看不清他眼中的细节,只能看到那张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令人安心的、温和的警官微笑。
他抬起手,像告别一样,对我轻轻挥了挥。
然后,黑色轿车平稳地启动,汇入晚高峰的车流,消失不见。
我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短信,那个微笑的符号仿佛咧开了嘴,露出血淋淋的獠牙。
城郊仓库区。巨大,空旷,废弃与否都少有人迹。
那是手铐记忆里,无数次出现过的、黑暗和冰冷的具体模样。
他要带我去那里。
“帮忙”。
指尖冰冷而麻木。
我知道,审判日,提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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