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天高云阔,正是皇家秋狝的大好时节。圣驾移驻京郊皇家围场,旌旗招展,号角连营,场面恢宏。此番随行,江弄影已非昔日那个只能躲在角落“观剧”的旁观者,而是身着绯红色改良骑射服、位同副妃、备受瞩目的存在。只是,这身英姿飒爽的行头下,掩藏的是一个对传统骑射几乎一窍不通的现代灵魂。
傅沉舟一身玄色劲装,骑在神骏的“逐风”之上,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正略显笨拙地试图踩着马镫上马的江弄影身上。她动作生疏,全靠圆圆在一旁用力扶着,那绯红的身影在秋阳下明明娇艳夺目,此刻却透着一股与这狩猎场格格不入的……萌感?
傅沉舟驱马过去,在她身旁停下,伸出手,语气不容拒绝:“上来。”
江弄影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心下明了。这是他的宣告,也是他的弥补。她不再犹豫,将手放入他掌心。他微微用力,便将她轻盈地带上了马背,安置在自己身前,手臂自然地环过她的腰肢,将她牢牢护在怀中。
“坐稳了。”他低沉的声音带着胸腔的震动传来。
骏马奔驰,风声呼啸。江弄影起初紧张地抓着他的手臂,但很快便被这速度与自由感染,微微仰头,感受着秋风拂面,甚至发出了轻快的低呼。傅沉舟低头看着她染上红晕的侧脸和发亮的眸子,唇角微勾,收紧了手臂。
然而,这份独处的温馨很快被打破。他们遇到了正在林中狩猎的沈芷幽。她骑术精湛,箭法精准,已然收获颇丰,见到他们,只是清冷地颔首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傅沉舟淡淡应了一声,目光在她猎获的猎物上停留一瞬,掠过一丝对能力的欣赏,随即收回,落在怀中的江弄影身上。“可要试试弓箭?”他问,语气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
江弄影看着沈芷幽那娴熟的身手,再想想自己那点可怜的“运动细胞”,很有自知之明地摇了摇头,小声道:“臣妾……拉不开弓,还是不给殿下丢人了。” 她说的是实话,古代的弓对她而言实在太重了。
傅沉舟低笑一声,并未勉强,只是道:“无妨,看看便好。”
就在这时,一头壮硕雄鹿惊现!傅沉舟与沈芷幽几乎同时举弓!沈芷幽动作迅捷,弓弦已拉至半满!
而傅沉舟,在举弓的瞬间,第一个动作却是将江弄影更紧地护在怀中,仿佛那是刻入骨髓的本能。随即,他右手稳如磐石,弓如满月,箭矢破空而出,精准命中雄鹿脖颈!
“殿下好箭法!”喝彩声四起。
沈芷幽缓缓放下弓,目光平静地看着毙命的雄鹿,又扫过被傅沉舟牢牢护住的江弄影,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黯然,随即恢复清冷:“殿下神射,芷幽佩服。”
傅沉舟未看她,只低头问怀中人:“可吓到了?”
江弄影摇头,由衷赞道:“殿下好厉害。” 她心里想的却是:这准头,放现代绝对是狙击手的好苗子!
这直白的夸赞让傅沉舟唇角弧度更深。他吩咐手下处理好鹿,那上好的鹿皮,自然是留给她的。
午间歇息时,江弄影应付完一众宗室女眷的奉承,目光落向独自坐在树下看书的沈芷幽。她拿了一碟烤鹿肉走过去。
“沈小姐,尝尝这个?殿下刚猎的。”江弄影将碟子递过去。
沈芷幽有些意外,接过碟子,道谢。
江弄影在她身旁坐下,看着她优雅进食,忽然开口道:“沈小姐的骑射功夫真好,令人羡慕。”
沈芷幽动作微顿,抬眼,淡淡道:“雕虫小技,不及良娣伴驾之功。”
听出那丝疏离与自嘲,江弄影笑了笑,语气真诚:“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譬如我就拉不开那弓,但我或许知道些别的……嗯,比如如何让箭射得更准的‘道理’。” 她想到了现代空气动力学和弹道学的一些皮毛知识,当然,这没法直接说。“但我觉得,无论是百步穿杨,还是静坐观书,能守住本心,活得坦然,便都是好的。”
沈芷幽闻言,握着银叉的手顿了顿,第一次真正审视起江弄影。眼前的女子,眼神清澈坦荡,与她预想的似乎不同。她沉默片刻,低声道:“良娣……豁达。”
两人间弥漫开一种微妙但非敌对的沉默。
这时,容璟的箫声悠扬传来,他倚在红枫下,身影落拓,目光似无意掠过她们。傅沉舟在不远处与臣工交谈,听到箫声,眉头微蹙,冷冷扫了容璟一眼。江弄影对容璟点了点头,沈芷幽则恍若未闻。
傍晚篝火盛宴,气氛热烈。傅沉舟将最嫩的鹿脊肉割给江弄影,举动自然却引人注目。江弄影不喜喧闹,加之疲惫,悄悄离席到溪边透气。
星空低垂,溪水潺潺。一件带着体温的披风落在她肩上,傅沉舟跟了过来。
“夜里风凉。”他为她系好披风,动作轻柔。
“谢殿下。”
两人并肩而立,星辉洒落,溪流映光。
“今日……可还开心?”他问。
“很开心。”江弄影看着水面星光,“和殿下一起,更开心。” 声音轻轻,却清晰入耳。
傅沉舟心中一动,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包裹在掌心。“嗯。”他低应,将她拉近,共享这片静谧星河。
他没有提及朝堂纷扰,没有说起立妃之争,只是这样沉默地陪伴。江弄影靠着他,感受着这份安宁,白日里的些许迷茫渐渐消散。
次日,围场活动依旧。傅沉舟见江弄影对狩猎兴致不高,却又不想让她觉得无聊,便提议道:“既然出来了,总要体验一番。弓拉不开,试试弩如何?军中亦有轻便的手弩,力道要求小些。”
江弄影眼睛一亮。弩?这个听起来比弓友好多了!虽然和现代的枪还是没法比,但至少原理上更接近一些,靠的是机械力而非纯粹臂力。
“好啊!”她来了兴致。
很快,侍卫取来一张制作精良、小巧些的军用手弩。傅沉舟亲自示范如何上弦、瞄准、击发。弩箭“嗖”地钉在五十步外的箭靶上,虽不及强弓射程远,但精准度颇高。
“你来试试。”傅沉舟将手弩递给她。
江弄影接过,入手还是有些分量,但比长弓好多了。她学着傅沉舟的样子,费力地想拉开弩弦,小脸都憋得有些发红,那弩弦却只是移动了一点点距离,离上弦还差得远。
傅沉舟在一旁看着,眼底泛起笑意。他走上前,从身后靠近她,温热的胸膛几乎贴着她的后背,大手覆上了她努力拉着弩弦的小手。
“这样。”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灼热的气息,“手腕要稳,用腰腹的力量,而非单纯用手臂。”
他的手掌宽大而有力,完全包裹住她的手,引导着她,一起用力。江弄影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和胸膛传来的力量,那坚硬的触感和灼热的体温让她心跳瞬间失衡,脸颊绯红,连耳根都烫了起来。
在他的协助下,弩弦被稳稳地拉到了卡槽位置,“咔哒”一声轻响,上弦完成。
“好了。”他并未立刻松开,依旧保持着从后拥着她的姿势,下巴几乎抵着她的发顶,目光落在前方的箭靶上,“现在,瞄准。”
江弄影感觉自己的大脑有点缺氧,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他包裹着自己的大手上,以及身后那坚实温热的怀抱里。她努力集中精神,按照他刚才说的要点,透过弩身上的望山(简易瞄准器),对准了远处的箭靶。
“呼吸放平,稳住……”他的声音如同催眠,在她耳边低语。
就在她手指微微颤抖,准备扣动悬刀(扳机)的那一刻,傅沉舟握着她的手,微微调整了一个极细微的角度,然后低声道:“就是现在。”
几乎是同时,他包裹着她手指的大手,带着她的手指,轻轻扣下了悬刀!
“嗖!”
弩箭离弦而去,划过一道短暂的直线,“笃”地一声,稳稳地扎在了箭靶的红心边缘!
“中了!良娣中了!”圆圆在一旁激动地小声欢呼。
周围的侍卫们也纷纷投来惊讶和善意的目光。虽然是在太子殿下协助下完成的,但这位江良娣的镇定和领悟力,似乎也不错?
江弄影看着那微微颤动的箭尾,愣住了。她……她“射中”了?虽然是在他手把手、几乎全程操控下完成的,但这种远程命中目标的感觉,还是让她这个习惯了现代枪械理念的灵魂,感到一种奇异的兴奋和满足。
“我……我好像打中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回头,眼眸因兴奋而闪闪发光,忘了两人此刻极其亲密的姿势。
傅沉舟低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因激动而泛着红晕的脸蛋,和那双亮得惊人的眸子,心中那片柔软被狠狠触动。他喉结微动,嗓音有些低哑:“嗯,打得很好。”
他这才缓缓松开了手,但依旧站在她身后,没有立刻退开。那萦绕在鼻尖的、属于她的淡淡馨香,混合着秋林草木的气息,让他有些留恋。
江弄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的姿势有多暧昧,脸上刚褪下去的热度又“轰”地一下涌了上来,连忙低下头,假装研究手里的弩机,心跳却快得像要蹦出来。
“还想再试试吗?”傅沉舟看着她通红的耳尖,心情大好,语气带着纵容。
“嗯!”江弄影用力点头,暂时抛开了羞涩,跃跃欲试。这一次,她试图自己上弦,虽然依旧吃力,但似乎找到了一点发力技巧,在傅沉舟适时地搭了把手后,终于独立完成了上弦。瞄准时,她回想着刚才他引导的感觉,努力稳住呼吸和手腕。
傅沉舟站在她身侧,目光专注地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没有再插手,只是在她微微偏斜时,出声提醒:“左肩沉一点。”
江弄影依言调整。
“嗖!”第二支弩箭射出,这次虽然偏离了红心,但也牢牢钉在了靶子上!
“太好了!”江弄影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转头看向傅沉舟,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孩子般的喜悦。
看着她这纯粹的笑容,傅沉舟冷硬的眉眼彻底柔和下来,眼底漾开真实的笑意。他发现,教她这些,看她因一点小小的成功而雀跃的样子,竟比他自己猎得猛兽更有成就感。
这一幕,自然落入了不远处一些人的眼中。沈芷幽远远看着那亲密无间、教学射弩的两人,阳光下,太子殿下脸上那罕见的、毫不设防的温柔笑意,刺得她眼睛微微发涩。她默默收回目光,策马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有些风景,不属于自己,便不必驻足。
而容璟,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附近,看着江弄影在傅沉舟指导下,从笨拙到逐渐掌握要领,那双总是含笑的温润眸子,此刻却深邃难辨,不知在想些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江弄影几乎迷上了这“古代版射击游戏”。在傅沉舟的耐心指导下,她进步神速,虽然臂力所限,无法连续射击,但准头却越来越好,最后几箭甚至能稳定命中靶心附近。她甚至开始在心里默默计算抛物线、风速(虽然影响微乎其微),玩得不亦乐乎。
傅沉舟也极有耐心,在一旁看着她,时而指导,时而在她命中好成绩时,递上一杯温水,或是用帕子擦擦她鼻尖冒出的细汗。两人之间的氛围,融洽亲密得如同寻常爱侣,那是一种超越了身份与地位、纯粹源于彼此吸引和陪伴的温情。
秋狝围场的第二天,就在这充满了新奇体验、亲密互动和悄然变化的心境中度过。江弄影用她的“现代人”方式,在这古老的狩猎场上,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乐趣,也与傅沉舟的关系,在这场手把手的“射击教学”中,愈发紧密自然。而那悬而未决的太子妃之位,以及各方势力的窥伺,在这片秋日暖阳与笑语之下,似乎也暂时被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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