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的尽头,人间烟火的气息顺着晚风,顽强地钻入鼻腔。
那是一种复杂而久违的味道,混合着炊烟的焦香、牲畜的膻味、尘土的腥气,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饭菜香。这些在现代社会或许会让人皱眉的气味,此刻对于姜云来说,却不啻于天籁。
他站在山坡上,眺望着那座在暮色中渐渐亮起星星点点灯火的小镇。镇子不大,被一圈夯土筑成的低矮城墙包裹着,像一个蜷缩在平原上的疲惫旅人。官道从镇子中间穿过,隐约能看到一些蚂蚁般大小的人影在移动。
麻烦。
姜云的脑子里第一时间就跳出了这个词。
他的理智在疯狂叫嚣,警告他城镇等于规则,等于势力范围,等于不可预知的危险。带着甄宓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美貌却惹眼的“凤格”,一头扎进人堆里,无异于抱着一捆点燃的炸药去逛军火库。最好的选择,是绕开它,继续在荒野里当个茹毛饮血的野人。
可是,他的肚子不答应。
那阵阵传来的食物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挠着他的胃壁,让他口中不受控制地分泌津液。他和甄宓身上那点烤鸡早就吃完了,这一下午全靠喝水和几个酸涩的野果顶着。再这么下去,不等袁家的人追来,他们自己就先饿死在山里了。
更重要的,是身边的甄宓。
他侧过头,看着她。少女也正望着那座小镇,眼中没有他那么多的算计和恐惧,反而是一种纯粹的好奇,以及对安稳的向往。她的小脸在山风中显得有些苍白,嘴唇也微微干裂,那身本该华贵的衣衫,如今已是尘土满布,甚至还划破了几处。
姜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他不能再带着她在野外耗下去了。
“走吧。”他吐出两个字,声音有些干涩。
甄宓没有问为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很自然地跟上了他的脚步。仿佛只要是他做的决定,就一定是正确的。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让姜云肩上又沉重了几分。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第一步,进城。想办法弄点吃的,填饱肚子。
第二步,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比如最便宜的客栈,甚至破庙都行。关键是要有一个能暂时落脚的地方。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打听消息,把她送走。无论是找到甄家的商队,还是把她托付给某个看起来靠谱的官府或者大户人家,总之,必须尽快把这个“烫手山芋”送出去。他可不想真的当一辈子保镖,还是那种随时会被雇主仇家乱箭射死的倒霉蛋。
计划很清晰,但每一步都透着“没钱”二字的窘迫。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最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自己那不知何时才会再次发动的“逢凶化吉”天赋上。
或许,进城就能捡到一袋金子呢?
怀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两人终于走到了小镇的城门口。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门口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光线微弱,勉强照亮了门口几个打着哈欠、靠着墙根闲聊的守城兵卒。他们身上的盔甲破旧,手中的长枪也歪歪斜斜地倚着,看起来毫无战意,更像是在应付差事。
进城的人不多,三三两两,大多是些挑着担子的农夫或是推着独轮车的货郎,风尘仆仆,一脸疲惫。守城的兵卒也懒得盘查,只是象征性地挥挥手,任由他们进去。
姜云稍稍松了口气,看来这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镇,戒备松懈,对他这种“流民”来说,是件好事。他拉了拉甄宓的衣袖,示意她跟紧自己,然后低着头,混在几个晚归的农夫身后,快步走进了城门。
穿过阴暗的门洞,小镇内的景象豁然开朗。
与城外的寂静不同,镇子里依旧残留着白日的喧嚣。主街两旁的店铺大多还亮着灯,酒肆里传来划拳的吵嚷声,食铺的伙计正把最后几笼包子搬出来叫卖,那热腾腾的白气混着肉香,直往姜云的鼻子里钻。
铁匠铺里,炉火烧得正旺,光着膀子的师傅抡着大锤,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夜色中传出很远。路边还有些没收摊的小贩,卖着些针头线脑、粗布麻衣之类的东西。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打闹,女人们则站在家门口,一边纳着鞋底,一边高声呼唤着自家男人的名字。
这股鲜活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市井气息,让连续数日在山林中穿行的姜云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贪婪地呼吸着这混杂了各种味道的空气,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下来。
甄宓显然也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灯火,像是有星辰落入其中。她从未见过如此真实而粗砺的民间景象,这与她过往锦衣玉食、仆从环绕的生活截然不同。
“咕噜……”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姜云尴尬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那该死的饥饿感在食物香气的刺激下,变得愈发强烈。
甄宓转过头,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那抹笑意像黑夜里绽开的一朵昙花。她没有取笑他,只是轻声说:“我们先找些东西吃吧。”
姜云苦笑了一下:“问题是,我们没钱。”
他俩现在全身上下,最值钱的恐怕就是甄宓这个人了。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他立刻掐灭。他再咸鱼,再想活命,也做不出卖队友的事情。
甄宓似乎看穿了他的窘迫,她想了想,从头上拔下一根看起来很普通的木簪,递了过来:“这个……可以吗?”
姜云接过来一看,这木簪质地普通,做工也简单,看起来顶多值几个铜板,恐怕连一个肉包子都买不起。他正想说算了,却发现木簪的末端,似乎刻着一个极小的、几乎无法辨认的“甄”字。
他的心猛地一跳,赶紧把簪子塞回甄宓手里,压低声音道:“快收起来!这东西不能随便拿出来!”
这简直就是身份证明,在这种敏感时期拿出来,跟在脑门上写“我就是甄宓”没什么区别。
甄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将木簪重新插回头上。
姜云叹了口气,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他拉着甄宓,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眼睛却在四处寻觅。看看有没有什么活计可做,比如帮人扛包,或者……实在不行,就只能厚着脸皮去讨了。
就在他盘算着是面子重要还是肚子重要时,街道上的人群忽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原本嘈杂的街道,像是被人按下了静音键,声音迅速低了下去。路边的行人纷纷停下脚步,不自觉地向两旁退去,脸上带着敬畏与好奇,伸长了脖子望向街口。那些在巷子里玩闹的孩子,也被大人一把拉回了家,关上了门。
姜云心中警铃大作。
这种反应,他太熟悉了。通常意味着有大人物或者军队要经过。他下意识地拉着甄宓,想往旁边一个卖陶器的摊子后面躲。
“怎么了?”甄宓不解地问。
“别说话,先躲起来。”姜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然而,已经晚了。
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从街口传来,伴随着金属甲叶碰撞的清脆声响。一队身披精良铠甲、手持长戟的士兵,迈着统一的步伐,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他们队列整齐,面容冷峻,浑身散发着一股与这个小镇格格不入的肃杀之气。
为首的,是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将领。
镇上的百姓们屏住呼吸,眼神里充满了畏惧。这支军队的气势,和他们平日里见到的那些懒散的守城兵卒,完全是天壤之别。
姜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死死地盯着那队士兵前方迎风招展的一面旗帜。
那是一面黑底红边的大旗,旗帜的中央,用金线绣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袁。
刹那间,姜云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随便选的一个小镇,竟然会撞上袁绍的军队!看这精锐的程度,绝非普通部队,恐怕就是冲着甄宓来的。
他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让他一把抓住甄宓的手腕,转身就想挤进旁边的人群里,混入一条黑暗的巷道。
他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在看到那个“袁”字的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可就在他拉着甄宓转身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如同一支利箭,精准地锁定了他们。
姜云僵硬地抬起头,顺着那道目光望去。
骑在最前方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上的,是一个身着银甲的年轻将领。他面容英俊,气质不凡,但此刻那张英俊的脸庞上,却布满了焦急与搜寻之色。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当看到被姜云拉着手的甄宓时,他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但那狂喜仅仅持续了一瞬,便被滔天的怒火与嫉妒所取代。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那个他日思夜想、被整个家族寄予厚望的未婚妻,正被一个衣衫褴褛的陌生男人拉着手。而甄宓非但没有挣扎,反而任由对方拉着,姿态亲昵,甚至在看向那个男人的时候,眼神里还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依赖。
那年轻将领,正是袁绍次子,袁熙。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姜云看着袁熙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以及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心中只剩下两个字在回响。
要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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